自从在谢瑶光面前吃过一次闷亏,又在大皇子的满月酒上被其他人嘲笑了一通之后,周嘉梦就生了一肚子的闷气,而这些火,终于在得知行宫内没有珍珠米时发了出来。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宗正司每个月送过来的米呢?吃完了就去城里的粮行米铺里买,咱们还却一缸米的钱吗?告诉你们,本王妃就只吃这朔方郡产的珍珠米,别的地方的都不行,少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糊弄我,要不然小心你们的脑袋!”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小心翼翼道:“给小的们十个胆子,我们也不敢糊弄王妃呀,实在是……这城里缺粮,宗正司这个月送来的也是普通的米,还说皇上和皇后娘娘现如今吃的也是这些,小的们……小的们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不听这话还好,听到这番话,周嘉梦的火气又冒了上来,摔了一地的东西犹是不解气,又狠狠地骂了厨房的厨娘和采买的管事一通。
一旁坐着喝茶的萧承和见她骂够了,这才放下手中的杯子,慢慢悠悠地道:“咱们虽然人不在长安,可是那里的情况也不是不知道,别说是珍珠米,只怕是银粳米都找不出,你又何苦难为底下人。”
周嘉梦一向都听萧承和的,如今也出够了气,哼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萧承和温柔地笑了笑,对吓得战战兢兢地仆役道:“行了,王妃只是心情不好,这事儿也怪不得你们,先下去吧,回头一人去管家那儿领五两银子,也算是给你们压惊。”
这一番话如同春风拂面,几乎快让那些跪在地上的下人们热泪盈眶,采买的管事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郑重其事地磕了个头,领着其他人退下了。
不得不说,萧承和对于收买人心这一套,运用的可谓极其熟练,尤其是白脸全都让周嘉梦唱了,这些下人吓得魂不附体的时候,随便一点小恩小惠就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和自己从小见过的那些人一样。
亲民平和是萧承和的标签,虽然对外他一直强调自己曾经与民共甘苦,事实上,市井出身可以说是他的逆鳞,最不愿意旁人提起,可惜即便如此,萧承和也不得不承认,在市井生存中学来的那些手段,是他安生立命的根本。
“消消气,一群下人,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等天气好些,我带你出去玩。”萧承和笑了笑,将周嘉梦搂在怀里,捏了捏她的手。
或许越是刁蛮的小姐在某些方面越是天真,周嘉梦很快便被萧承和哄得眉开眼笑,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男人眼底的不耐烦和冷意。
“兵士们打了不少野味,等会儿让厨房做了,你尝尝。”萧承和敲了敲桌子,笑容温和。
他们在山中生活了这么久,野味早就不稀罕了,周嘉梦厌烦那些东西的腥味,又觉得那些东西都是从山里弄下来的,脏兮兮的,想想就觉得不干净,不过此时气氛甚好,她只是皱了皱眉,到底还是点了头。
萧承和对她这般乖巧还是十分满意的,想了想,问道:“岳父那儿有送信过来吗?”
尽管他们被困在这个地方,没有皇帝的旨意不得出,但萧承和不是坐吃等死之人,短短时间便将不少人收为己用,甚至还有了心腹之人,而周嘉梦从承国公府带来的陪嫁丫鬟婆子,也都成为他身边的可信之人,专门负责联络承国公府。
周嘉梦点头,“我爹说是等到大皇子的百日宴,那时候人多眼杂,你借机脱身出来,之后的事他会安排的。”
萧承和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笑了,他猛地站起身,差一点儿将怀中的周嘉梦给带倒到地上。“没事吧。”他将人扶起来,笑问道。
原本想发怒的周嘉梦在触及到他满含深情的目光之后,红着脸,羞羞怯怯地摇了摇头,半晌后才问道:“你让我爹安排你和几位姐夫见面做什么啊?”
萧承和笑了笑,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道,“那是梦儿你的姐夫,你的姐夫不就是我的姐夫,同为承国公府的女婿,我可不得好好同他们打打交道,咱们平日里在这里,同他们久不见面,若是生分了,只怕梦儿以后回娘家要受委屈。”
“他们敢!”周嘉梦脱口而出,随即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过了,忙补充道:“夫君好歹是个王爷,几位姐夫不过都是些小官小吏,都是我爹我娘,给姐姐们相看的亲事不好,害得你还要折节下交……”
周嘉梦的愤愤然萧承和全然不放在心上,他捂住娇妻的嘴,道,“为了梦儿,别说是做这些,便是其他的又何妨。”
屋中伺候的婢女适时地退了出去,将房内的一方天地留给两位主子,没一会儿,只听得低喘声不时从屋内传出,伴随着细长短促的叫声,守在外头的几个人对视一眼,脸都红成了天边的云霞。
周嘉梦手软脚软,香汗淋漓,一双眼睛似睁非睁,一瞧便是耗尽了全身气力,萧承和帮她盖上被子,温言抚慰了几句,看她疲累地睡去,这才施施然走出房门,看了左右眼观鼻鼻观心的下人们一眼,无言地笑笑,朝着府库走去。
大皇子,占着嫡长的名头,他的百日宴,可当真是个好日子呢!
☆、第163章 百日宴
第165章百日宴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大皇子萧怡安的百日宴。
长安城的粮食危机刚刚过去,是以此次百日宴和先前的满月酒一样,并未大肆操办,请来的宾客亦都是皇亲国戚,至于底下官员送来的礼物,一概未收,甚至还赐了不少御菜,奖赏世家官宦与朝廷共度难关之举。
“舞阳表姐今儿没来,说是又病了。”谢瑶光抱着安哥儿,同凌茗霜和华月郡主聊说道:“连小梦儿也没来。”
华月郡主不以为意,“这能怪谁,苏豫自作孽,皇上没有迁怒定国公府已是天大的福气,只是可惜了姑祖母。”虽然同为郡主,但华月与舞阳郡主鲜少来往,这会儿说起来,也只是慨叹一声罢了。
反倒是凌茗霜,想了想,道:“定国公有几位故旧,与我爹有几分交情,他们的子侄辈大多也入了兵营,和明扬也算熟识,我听说舞阳郡主有意在这些人里为苏小姐选一位夫婿,不过……”
以苏家如今的情形,苏绣梦想要说上一门好亲事可谓是难上加难,谢瑶光自然是明白凌茗霜话中的意思,她是喜欢小梦儿的天真纯善,但尚未到插手她人生的地步,是以也只是稍稍叹了口气,招呼薛咏松过来,同他说话。
前殿之中,因为病情久未露面的凌傲柏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萧承和笑着上前问候,不露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似关心的问了几句他的病情。
“劳烦宁王殿下关心,不过是些旧疾,碍不着性命。”凌傲柏淡淡地说道。
萧承和见他似乎真的是精神大好,心中极为失望,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笑着道:“那本王就放心了,靖国公乃国之栋梁,朝廷没了您可不行,就连皇上对您也是多有仰仗。”
凌傲柏皱了皱眉,没有应声,直接无视了他话语中的挑拨,越过他,朝萧景泽走去。
萧承和心中不由后悔,可他在西郊丘山那个鬼地方一待便是大半年,本以为凌傲柏这一次死定了,没想到他竟然又活蹦乱跳的,萧景泽有了他,便有时间平衡文臣武将之间的势力,着实让萧承和恼怒,一时间没忍住才说出那样的话。
照着他原本的性子,定是要温言解释一番的,但靖国公摆明了不愿意同他多说,萧承和意识到自己做再多解释也不能将人拉到他这边来,又何必白费功夫,只是说错了一两句话,靖国公不可能因为这个便去皇帝面前告状,更何况,他已经被软禁在了西郊皇陵,还能更糟吗?
想通了这一点,萧承和便没有急于上前,反而笑着同其他人攀谈起来。
承国公府乃是先皇皇后的娘家,自然也是这场宴席的宾客,周嘉梦没有婆母,自然是跟在了陈氏身边,而承国公也同萧承和这个儿婿聊起了家常。
宴席很快便开始了,男女老少皆已入席,谢瑶光和萧景泽坐在主位上,安哥儿由乳娘抱着站在一边,一家三口共同接受宗亲们的祝福。
大安朝这一代第一个皇子的百日宴,自然称得上是盛事,来往的又都是宗亲贵族,算是自家人,食不言的规矩倒也不必守得太严苛,三三两两的说着话,便是皇上,也不时同皇后娘娘低语两声。
这种场合谈论的当然不是政事,不过随意一些家常话,多是宗亲们对安哥儿的祝愿,话题也不知怎的,便转到了周嘉梦的身上。
承国公夫人陈氏先是夸了一通皇后娘娘福泽深厚,又变作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叹道:“我们家梦儿福薄,成亲这么久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和宁王殿下两个人孤零零地住在西郊,也不知道是不是阴气太重,臣妇还盼着她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呢。”
自打上一次周嘉梦提出想要从西郊皇陵的行宫搬回来,却被谢瑶光当众给了个没脸之后,便没有人再提过这桩事,陈氏今日说起这话,实际上也并非有人暗中指使,只是她心疼这个小女儿,又觉得谢瑶光是个好说话的人,便想借着这个机会求求情。
谢瑶光这一次倒是没有动怒,她轻啜一口茶,笑看周嘉梦,“宁王妃想回来?”
“臣妇……”周嘉梦自然是想点头的,但是她不像陈氏那般单纯,上一次谢瑶光说得话还言犹在耳,更何况之后萧承和还叮咛过她暂且不要再提此事。
犹豫了半晌之后,周嘉梦摇了摇头,娇羞地说道:“妾身还是跟着王爷吧。”
“你们夫妻感情倒是好。”华月饮了一杯酒,朗声笑了笑,“我看承国公夫人也莫着急,这子嗣之事天注定。”
华月郡主向来心直口快,说这话也没有旁的意思,可惜周嘉梦并不这么想,还以为华月是在讽刺她是没有子嗣的命,心中恨极,勉勉强强才挤出一个笑脸来。
一顿饭吃的是心思各异,席间萧承和还送了一柄玉如意作为贺礼,大安人好玉,玉器也常常被作为亲友之间互相赠送的礼物,但是这柄玉如意不同,它是仁德太子被立为储君时睿宗皇帝所赐,且不说其价值连城,单就这意义来说,便显得与众不同。
年轻的宗亲子弟不认得这是何物,但像靖国公、承国公这样的老臣却是一清二楚的,凌傲柏看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先人遗物,大皇子恐受不住,宁王殿下这礼,重了。”
“靖国公误会了,本王的礼,已经随诸位宗亲的一并送到了偏殿,这玉如意,却是代先父所赠。”萧承和站着,笑眯眯地解释了一句。
萧景泽看了一眼,刚要应下,却察觉到谢瑶光拽了拽他的衣袖,轻轻地摇了摇头。
仁德太子死的时候萧景泽尚未出生,当然不知道这东西,但谢瑶光看过太史令所记载的史书,心中无比明白,只是她想不通,萧承和突然送这样一柄玉如意,究竟是何用心?
难道他是希望皇上现在就立储君吗?
谢瑶光看了一眼乳娘怀中的安哥儿,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果不然,在萧景泽以大将军所言有礼,要他将仁德太子的遗物收回去之后,萧承和忽然跪了下来。
“皇上可听说过,先皇将这柄玉如意赐给先父时曾说,一朝储君乃国运绵延之根本,臣对此话深表赞同,大皇子乃是嫡长子,按照祖制,未来不可限量,臣代先父送此物给他,也算是盼我朝有承前启后之盛世。”
储君之事向来都是朝堂上不可说的话题,更何况萧景泽如今才年过二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即便是御史们也没有上谏要求立储君,此刻由一个闲散王爷说出来,自然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宗亲们议论纷纷,有人觉得皇上还年轻,大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不是立储君的时候,也有人认为嫡长子继承大统乃是祖制,按理来说大皇子成为储君无可厚非。有人低声说话,自然也有那噤声不言语的。
凌氏和离,安阳侯府死的死,走的走,靖国公一门可以说已经成为皇后娘娘的娘家了,在这样敏感的问题上,自然都把嘴巴闭得紧紧,一个字儿也没有说。
华月郡主倒是想说什么,被凌元辰地给阻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