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彩凤此时腰里还顶着一个木盆,瞧见宋明轩愣在自己跟前,便大大咧咧道:“你,这么晚还没睡?”
不说话么,有些尴尬,怎么说起话来,越发尴尬了呢?赵彩凤深深觉得自己这搭讪的本事真是逊毙了,人家一个大活人站在跟前呢,那自然是没有睡的,自己还问什么问呢!
“是啊。”宋明轩尴尬一笑,目光离开赵彩凤白皙的小腿肚子,微微扭过头,把握在手中的书卷揉了揉,“你不也还没睡吗?”
赵彩凤闻言,只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心道看来这秀才的搭讪手法也有待提高,他这么一问,倒是让自己怎么回答好呢?两个人总不能一直在睡不睡的问题上转不出来。赵彩凤正不知如何回答,忽然看见宋明轩手上的书卷,便笑着问道:“这月亮底下也能看书吗?”
提起看书宋明轩显然兴奋了几分,只开口道:“能啊,从初十开始,只要天气好,这月亮底下就能看书,若是天气不好就看不见了。”
赵彩凤抬起头看了一眼今晚的月色,的确已经是大半个圆了,很符合宋明轩看书的标准,只是这月光再亮,终究还是没有点一盏油灯在旁边看的容易。
赵彩凤那也是经历过九年制义务教育,接受过高考特训的人,自然知道考前冲刺的重要性,眼下虽然才四月份,到八月份秋试其实也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放在现代,教室的墙角早已经开始放上高考倒计时了,这样的学习条件,这宋明轩要是还能考上,那就真的是天才了。
“你去睡吧,这种天气大约丑时末刻就天亮了,你这会儿在月亮底下看书,还不如早些起来赶早看书呢。”
“这几日丑时末刻天还没亮,一般要到卯时初刻天才会亮起来。”宋明轩见赵彩凤和他说了几句话,顿时也不像刚才那样紧张,稍微放松了一点心情回道。
赵彩凤也不过就是按照自己的生活经验总结了一下,她哪里知道宋明轩对太阳升起的时间掌握的如此之精准,真是堪称追着太阳的男人……赵彩凤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可她忘了自己如今不是那三十岁的老姑娘了,而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所以这一笑之下,脸上便露出了几分俏皮的神色来,顿时又让宋明轩红了脸颊。
正当两人又为冷场感到尴尬的时候,只听杨氏在房里喊起了赵彩凤,赵彩凤便忙不急和宋明轩打招呼,抱着一个木盆先回去了。她的脚上趿着布鞋,走起来有啪踏啪踏的声音,宋明轩只觉得那声音就像是拍打在自己心口上一样,让他又生了几分紧张。
赵彩凤回到房里,才知道赵文舂米舂的满手都长血泡了。原来赵文因为蠢笨,所以杨氏从来不让他做什么家务事情,生怕做不好反而添乱,所以赵文才空长了一身肉什么事情也不会做,手心连个老茧也没有。今儿赵彩凤拉扯他干活,那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因为赵文自己也觉得好玩,所以就难免用力过猛,最后的结果就是那木桩子把手心都磨出血泡了。
杨氏点了一盏油灯过来,拿了绣花针在火星上稍稍的烤了一下,逐一刺破了赵文掌心的血泡,将淤血都放出来之后,打了水洗净,为他包扎了起来。偏生赵文还是个很皮实的孩子,并不知道疼,瞧见杨氏心疼,还嘿嘿的傻笑了几声。
杨氏一边给赵文用粗布包扎一起来,一边对赵彩凤道:“你以后可不能再让你弟弟干活,瞧他的掌心都磨破了。”
赵彩凤知道杨氏辛苦,一人养活全家确实不容易,便开口道:“娘,我知道你是为了老二好,可是老二一眨眼也大了,就算你是打算了养他一辈子,那你以后老了,他该怎么办?我让老二干活,并不是欺负他,只是想他就算别的不会,好歹以后能生活自理,不要让娘时时记挂着他。”
杨氏给赵文包扎好了,让他自己出去打水洗漱,只拉着赵彩凤的手道:“娘现在还做得动,等过一阵子,就到了农忙的时候,到时候我和你许大娘一起去给地主家打一段时间的短工,就能熬到秋收了。”
赵彩凤被杨氏握着手,依稀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老茧,心里也生出几分不忍来,觉得自己空读了那么多的书,研究生都毕业了,可是到了古代,连最起码一个能养活自己的营生都没有,顿时又郁闷了几分,只想了想道:“娘,你就让我去跟姥爷学拉面吧,我不想在家里呆着,也不想当丫鬟服侍人,我有手有脚,自己养活自己,不想看人脸色吃饭。”
杨氏见赵彩凤一再坚持,倒也不太忍心拒绝了,毕竟许氏说媒这件事情,她不想让赵彩凤马上知道,省得她不愿意,所以便半推半就道:“你既然认真存了这心思,那我改明儿去问问你姥爷,能不能让你在他的摊子上帮忙,只是学拉面这回事,可千万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提起来。”
赵彩凤当然知道这里所谓的外人,自然是她那小气舅舅,于是便点点头道:“你放心,就是当着姥爷姥姥的面,我也不提,我就是去帮忙的!”
赵彩凤虽然定下来想去杨老头面摊上帮忙的事情,但是因为赶集十天才有一回,所以并没有着急去镇上,在去之前,她先要把赵彩蝶给安顿好,虽然从昨晚开始杨氏并没有再提起要把赵彩蝶送人的话,但是也要把她安置好了,赵彩凤才能安心的去镇上。
杨氏一早就去了田里,这种日子中午的时候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不适合在田里长期劳作,所以只能早晚下地。赵彩凤起来的时候发现灶上已经蒸上了馒头,虽然加了自家舂的面粉,吃上去没那么细腻了,但赵彩凤也慢慢开始习惯了这种粗粮。
就着一碗白开水吃过了早饭之后,赵彩凤把一家人的脏衣服捡了一下,端着木盆打算去河边洗衣服,正这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面赵彩蝶哇哇的哭了起来,赵彩凤出去一看,见赵彩蝶浑身上下都沾着一种黏黏的、黄黄的、臭臭的东西,就连小脸上还沾了一点。只听赵武从屋外跑进来,瞧见赵彩蝶这个样子,哈哈大笑道:“小妹又跌到牛粪里头去了。”
赵彩凤顿时眼前一亮,心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牛粪?她好像在书上看到过,这牛粪看起来脏不拉兮的,其实还是一种燃料呢!赵彩凤顿时就有了主意,问赵武道:“小武,你知道咱们赵家村一共有几头牛吗?平常这些牛都出门吗?”
赵武平常和村里的男孩们一起野惯了,家家户户的事情都很熟悉,但是赵彩凤冷不防问起来,他还当真要想一想了。只见赵武眯着眼睛想了半日,开口道:“我们村一共有十头牛,白天的时候都在村口的那条小溪边上的岸边吃草,到了晚上各家各户的人才把牛牵回去。”
赵彩凤一听,这些牛并没有养在牛圈里,那实在太好了,方便收集牛粪。
“小武,姐交给你一个任务,你今天带着家里的箩筐,去那牛群出没的地方,只要瞧见那边有晒干的牛粪,全部都给我捡回来。”
赵武一听,不得了了,姐姐自从投河醒过来之后,做事情就奇奇怪怪的,这会儿又让捡牛粪,简直是……
“姐,不要把,你要那么多牛粪干嘛?咱茅房里的大粪已经够浇菜地用的了。”
赵彩凤一听这话,顿时觉得一阵反胃,她也是穿越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古人真的是直接就用大粪浇菜地当肥料的,可最后,那些菜全进了他们兄妹几个的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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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章
赵武虽然不理解,但对赵彩凤的话还是言听计从的,便从家里带了一把扫帚,一个小簸箕,哼哧哼哧的去了村里人放牛的地方捡牛粪去了。
赵彩凤看着赵彩蝶那一身牛粪,郁闷的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天气还不热,要是直接用凉水洗澡,肯定会冻出毛病的,况且在这种人家,若是生病了那肯定是没有银子请大夫的,所以即便是一场感冒,都很可能是夺命的大病。赵彩凤想了想,就算是浪费柴火,也要烧热水给妹妹洗澡才是呢。
赵彩凤搬了一张凳子,让赵彩蝶在后院坐着,先帮她把手洗干净了,拿了半个馒头过来给她吃,嘱咐她千万别再身上其他地方蹭来蹭去,等姐姐烧热了水就给她洗澡。赵彩蝶虽然年纪小,却很懂事,知道自己摔脏了,一张小脸皱巴巴的,几乎都要哭出来,拿着馒头咬了一口,听话的点头。
赵彩凤的水才烧开,赵彩蝶的半个馒头也已经下肚了。赵彩凤装了满满一盆的热水,急忙把赵彩蝶的衣服给脱了。索性刚才灶房里面生了柴火,所以这时候屋子里都暖融融的,赵彩蝶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澡了,高兴的在水里直扑腾,一个劲的咯咯咯笑着。赵彩凤照着赵彩蝶洗干净的笑脸上亲了一口,看着赵彩蝶大眼睛巴眨巴眨的可爱模样,想起昨天说要把她给送人,还真的越发舍不得了。
替赵彩蝶洗完了澡,赵彩凤一看时间,差不多也快到杨氏回来的时辰了。赵家中午不开火,一般直接吃干粮,赵彩凤只要把水烧开了,一会儿有热水喝就行了。赵家的后院里头有纺车,上头还接着线,以前赵彩凤只有在博物馆见过,自然是不知道怎么用的,但是赵彩凤心里觉得原来的赵彩凤是肯定会用的,这会儿她得想办法偷偷的学会了才行,奈何这几日杨氏一直忙进忙出的,从来就没有碰过这东西。
赵彩凤在纺车跟前坐了一小会儿,伸手摸了摸这里,又看了看那里,还是觉得不大敢碰。正着时候,隔壁陈阿婆拄着拐杖出来,瞧见赵彩凤在纺车前摸来摸去的样子,只笑着道:“丫头,你还没学会纺车呢?上回你娘就说你,快出嫁的人,连块像样的布都不会织,那怎么行呢!”
赵彩凤没预料到自己这个原身也当真是不会用纺车的,便索性顺着陈阿婆的话往下说道:“阿婆,你教教我吧,我想趁这几天空,把织布给学会了,虽然这会儿正往夏天去,还用不着,但是我瞧着小蝶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小武以前的旧衣服,女娃娃应该打扮漂亮一些才是的。”
“还是姑娘家有心思,你说的可不是呢!再说我们家宝哥儿出生,你娘就拿了不少以前武哥儿的衣服过来,所以蝶姐儿瞧着还真没衣服穿了,我家里倒是有几块小花布的,奈何我这眼睛实在做不了针线了,你许大娘又忙,我也就没提起,既然你说了,那正巧了,我去把那花布拿出来,你拿了给蝶姐儿做几件夏天里穿的衣服吧,小姑娘要穿着小花裙子才漂亮的。”陈阿婆说着,还没等赵彩凤反应过来,就又拄着拐杖往门里头去了。接着赵彩凤就听见陈阿婆二狗二狗的叫着,赵彩凤原本想偷偷摸摸学个织布的,结果也没学成。
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陈阿婆出来,这边杨氏倒是和许氏一起回来了,两个村妇一起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头上包着的包头布上都沾了灰尘,杨氏瞧见赵彩凤,就忙问她道:“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瞧见我们家老三在小溪的牛群边上捡牛粪呢,说是你让捡的,你让他捡那些牛粪做什么呢?”
赵彩凤也不好直接说她知道牛粪可以燃烧,直接可以做燃料用,于是就开口道:“今儿早上小蝶在门口的牛粪里栽了跟头,所以我让小武去小溪边上把牛粪捡了,省得他们下次去那边玩,踩一脚牛粪回来。”
杨氏只笑着道:“他们也不常去那边玩,你如今倒是越发会指派你弟弟了。”
不多时,赵武已经捡了一簸箕的牛粪,他力气小拿不动,所以就回来喊了赵文一起,两个人合力把牛粪给搬了回来,赵彩凤在院子里找了一块地方,让两人把牛粪一块一块的夹出来,平摊在太阳底下晒干。
做完这些的时候,赵彩凤瞧见许氏从隔壁的大门口出来,直接走了小门回到赵家,手里还拿着一整块的花布,只喊了赵彩凤过去道:“丫头,这块花布你拿着,马上天热了,正好够你和蝶姐儿一人做一条裙子的。”
那花布是豆绿色的,上面夹杂着一些白色的小花,摸上去虽然不是滑溜溜的,但已经比普通的棉布少粗糙很多。赵彩凤看看这块布,又看看自己身上穿的粗布衣裳,心想这一块布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肯定也算是价值不菲的了。
“许大娘,瞧你客气的,这布我可不能收,你还是留着以后给宝哥儿做衣服用吧。”
“宝哥儿是男娃,哪用得着这些,再说宝哥儿的衣服都是你们家武哥儿穿下来的,够他穿呢,你拿去做裙子就是啦。”许氏说着,只把这面料往赵彩凤的怀里塞,赵彩凤不想收,就和许氏推搡了两三回,这时候正好杨氏从屋里出来,瞧见了这面料,便觉得既然许氏已经把赵彩凤当媳妇看,那么婆婆给媳妇一块面料做新衣服,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于是便笑着道:“彩凤,你许大娘给你,你就收下吧,这两年你个头也窜的快,只怕去年的衣服都不能穿了,是要给你添两件新衣服了,况且你要去你姥爷的摊子上帮忙,也不能穿得太不像样了,那镇上的人穿的可都是体面的。”
“怎么?彩凤要去河桥镇上给她姥爷的面摊帮忙吗?”许氏听杨氏这么说,也忍不住开口问道,如今她都把赵彩凤当成是他们家的人了,自然是要问个清楚的。
杨氏只笑着道:“正是呢,你也知道,彩凤她爹没去的时候,彩凤也从来不下地做农活的,这地里的东西,她也确实不会,就想着能不能学些别的手艺,先到镇上在我老爹的摊子上干一阵子,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营生。”
许氏只点了点头,她并没有大户人家那种姑娘家不能出去抛头露面的概念,所以对于杨氏的这个决定也很是赞同。别的不说,听说杨家姥爷子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做过厨房掌勺的,想必厨艺是不错的,如今在家里,每日除了吃小米粥汤就是窝窝头,光会做这两样,实在算不得有什么厨艺。
“这样也好,到镇上住一阵子也好。”镇上的人不知道赵彩凤守了望门寡,赵彩凤出去一阵子,等再回来的时候,这事情兴许也就淡了。
杨氏送了布料从赵家回来,看见宋明轩在房里看书,可脸上的眉头却还是皱着的。
“我说你表妹已经死了,那块面料你留着也没用,还不如送给彩凤让她做件新衣裳呢,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以后考虑,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宋明轩梗着脖子不说话,许氏见他这副样子,只叹了一口气,坐在他后面的炕上,伸手摸了一把正熟睡的宝哥儿,缓缓开口道:“我昨晚已经把你和彩凤的事情同彩凤她娘说了,她也赞同。不是我说,若是没有宝哥儿,就算我们家穷一些,你好歹还是个秀才,也不至于找不到媳妇,可宝哥儿是你表妹留下的,我总不能把他送去别人家去?咱家要自己养这孩子,就必须得找个肯接纳这孩子的姑娘。这事情我也想好了,趁着宝哥儿还小,以后他就喊了你们爹娘,这样他长大了,也不会让人瞧不起,至于如月的事情,咱们也不用对这孩子讲了。”
宋明轩听完杨氏这一席话,越发觉得无力反驳,也看不进去书,扭头瞧见宝哥儿熟睡的脸庞,一时心乱如麻。
赵彩凤哪里知道她的终身大事老早在莫名其妙中被杨氏和许氏都给算计好了。不过赵彩凤作为一个穿越女,自然也是不明白古代女人对做媒和嫁闺女这种事情的热情程度的,她下午主要的事情,是打算改装一个比较省力的舂臼。
因为赵文的手磨破了皮,所以家里必须有别人担负起磨面粉的任务,家里有没有石磨,只能用舂臼自己捣,而杨氏每日辛劳,晚上要是还要舂面粉的话,实在是太累了。所以剩下唯一一个还可用的劳力,就是赵彩凤自己了。可是看看自己虽然不细皮嫩肉,但是至少没有满手老茧的掌心,赵彩凤还是决定用智慧战胜一切。
阿基米德说过,给我一个支点,我能翘起地球。如今只要能翘起木桩,让前头绑着嵌着石头的木桩砸到舂臼里就好了,应该不算是什么难事儿。赵彩凤还记得高中时候学习杠杆原理的时候,还做到过一道“舂米对”的习题,虽然上面没有全部的构造图,但是大致的造型还是有的,不过这事儿她自己是完成不了的,得画一个图纸,找村里头的木匠帮忙做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彩凤要做的东西是这个:
原理如下:
☆、第章
赵彩凤找了一根树枝,在院子里的沙地上先画了几遍图纸的样稿,按照记忆中的想法,又稍作了些修改,直到觉得这东西已经像模像样的时候,才想着要拿纸笔马上给画下来,可是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家里哪里会有纸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