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泽轻声喃喃着。
“奇怪的人……”
奇怪的心情。
三日后,闻景例行习武炼体后,便用水符弄出一大桶水来,想要洗澡。
但还没等闻景拉开腰带,秦汀芷便毫无预兆地闯了进来,神色慌张,道:“小师弟,不好了!”
闻景差点吓出冷汗来,赶忙又把腰带捆好,道:“师姐,你怎么突然就——”
“小师弟!”秦汀芷焦急打断,道,“师父要让大师兄在禁谷闭关百年,你快去劝……”
禁谷?闭关百年?
闻景大惊失色,不等秦汀芷说完,就风一样地卷出了思过崖。
第7章 下山(二)
择日宗上下都知道,贯日真君同他最大的那个徒弟陆修泽的关系,其实并不太好。虽然大家也知道,陆修泽是贯日真君带回择日宗的,就连“陆修泽”这个名字,也是贯日真君赠予的。
最开始,当陆修泽还是外门弟子的时候,贯日真君即便是再忙,每十天内总会抽出一两天去探望陆修泽,检查课业,连句重话都不曾同他说。
这样的贯日真君,可是吓坏了好些师门长辈。毕竟在师门长辈和同门师兄妹的记忆中,贯日真君的脾气是出了名的粗暴,说话直来直往,从不留情,就连他从前的师妹,现在的静霄长老,都好几次被贯日真君气红了眼眶,可见贯日真君的脾气之暴烈。
可对于陆修泽,贯日真君却偏偏青眼有加,不但收敛自己的脾气,温言相对,最后更是收他为徒。那时候,择日宗上下都说这两人师徒相得,应是佳话,连宗主都十分欣慰,觉得贯日真君的脾气总算是得救了。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贯日真君的态度就变了。他开始对陆修泽动辄责罚,横挑鼻子竖挑眼,总是以一些外人看来无法理解的理由罚去思过崖,在修行上慢慢从严厉变得苛刻,更是再没给过陆修泽一个好脸色。
老实说来,这件事其实十分奇怪,就连宗门长老都旁敲侧击过,只不过谁都没能得到答案。
但不管贯日真君是因何转变,都不妨碍择日宗上下对陆修泽的好感和钦佩——连这么无理取闹的贯日真君都能忍受,这么苛责挑剔的要求都能做到,那陆修泽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有了这些年的种种铺垫,面对贯日真君对陆修泽的又一次责罚,按理来说,择日宗上下——特别是贯日真君门下——弟子,应该早就习惯了,但这一次却又格外不同,因为陆修泽这次被罚去思过的地方,是禁谷,而禁闭的时间,是百年。
人生能有几个百年?
纵使他们是修士,寿命不是凡人能够相比的,但百年之长,却也是谁都不敢小觑的时间。
更何况禁谷是什么地方?那可是他们择日宗出了名的禁地之一,毒沼遍布,虽然其中灵气充沛,算是一个修炼圣地,但修炼的前提也得好好地活着啊!
禁谷中与它绝佳的修炼环境齐名的,可是还有盘踞其中的妖兽!
也难怪闻景一听陆修泽要被罚去禁谷闭关百年,便再也坐不住,吓得连自己被罚思过的禁令都忘了,直冲出了思过崖。
在出思过崖的路上,也不知道是秦汀芷打点了什么,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偌大一个思过崖里,竟一个巡逻弟子也没有,叫闻景竟半点阻碍也没有遇上。于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闻景就站在了思过崖的山门前。
跨过山门后,闻景感到自己身上一轻,原本压在他身上的禁锢随着他远离思过崖而松散开来,于是他提气纵身,闯入山林,脚下每一次在树冠上的轻点,都会让他滑出长长的一段路,身姿矫健,青色长袍鼓荡,就像是滑翔的巨鹰,速度竟一点不比身旁御剑的秦汀芷来得慢,倒让秦汀芷看得心中诧异。
秦汀芷自然能够认出,闻景此刻用的提气之法,应当是陆修泽所教。事实上,这个法子陆修泽也告诉过秦汀芷和魏谌,然而约莫是天赋不够的缘故,秦汀芷和魏谌二人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学会,加之这个法门不过是凡人武夫间普通的提气之法而已,所以两人就算没有学会,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闻景怎的学会了?这法门不是十分考验天赋么?小师弟他连炼体都耗费了将近十年么,怎么突然就……
秦汀芷来不及多想,观真殿便出现在了两人面前。
到了观真殿前,秦汀芷不敢失礼,按下飞剑,神色肃然地整理仪容,不敢有半点失礼,可等到她整理好抬头再看时,身旁的闻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原本紧闭的观真殿大门敞开,显然是已经先进去了。
小师弟这是直冲进去了么?
秦汀芷心中一紧,赶紧跟上,走不到一半路程,就听到贯日真君怒气勃发的声音在整个观真殿回响:“……你也听到了?你听听你大师兄说的是什么狗屁!”
元婴真人怒气岂可小觑,纵使贯日真君并非刻意,但在他的这一声怒斥下,整个观真殿都在轻颤,秦汀芷甚至能感到脚下地基的动摇。
秦汀芷几乎要吓出一身冷汗。
面对着骇人怒气,闻景倒是颇为大胆,迎上前道:“师父你冷静点!”闻景叹了口气,“唉,这,师父你别生气啊,师兄他真不是这个意思!”
贯日真君怒吼道:“他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别给他求情!他就是想要气死我!”
闻景急了:“师父你……大师兄,你快说话啊!不过是西圾国,距离也是不远,去去也是无妨!”
此时,秦汀芷终于赶到了。一进门,她便看到跪在大殿中央,神色分外冷淡的陆修泽,还有陆修泽身旁急得团团转的闻景。
听到闻景的话,陆修泽倒真是开口了,但说出的话却叫闻景秦汀芷二人恨不得他干脆别开口。
“恕难从命。”
同平日里迥然不同的四个字,硬邦邦地从陆修泽口中,那冷厉的气息,让一旁瞧着的闻景秦汀芷二人心中又急又气,但更多的还是诧异和疑惑。
贯日真君却是怒极反笑,指着陆修泽,连道了三声“好”。
“你们瞧瞧,”贯日真君厉声道,“你们看,这就是这孽徒对他师父的态度!人都说师长之命,莫敢不从,可是他呢?我不过叫他去西圾国代我向玄清真人祝寿,他便摆出这样的态度——这么大的架子,你可有将我这个当师父的放在眼中?!”
陆修泽神色分外冷淡,即便直面元婴真人的威势和怒气,也没有半点怯缩,道:“若有他事,徒弟自是不敢推辞,但为玄清真人祝寿一事,弟子却是力有不逮,只怕到时候不但到不了西圾国,更是会为师父丢脸,这才大胆推辞。”
“你倒是还有理了!”贯日真君本就不善言辞,被陆修泽这么一堵,顿时气得脸色发黑,怒极之下抬掌就要向陆修泽打去。
贯日真君的这一掌又急又快,全然没有留手的意思,若是真让这一掌打实了,陆修泽只怕不死也要半残。
闻景大惊失色,但却拦无可拦,当他反应过来贯日真君已经动手的时候,贯日真君的掌风就已经扫到了陆修泽的胸前。
“师弟,手下留情!”
电光石火间,一道微风拂过,但这道微风并没有去直面贯日真君的掌力,而是卷起了陆修泽,轻轻提到了一旁,灵巧地避了开去。
只听一声轰响,观真殿下蓦然被贯日真君掌风扫出一个大坑,碎石激射,灰尘纷飞。
闻景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被吓个半死,直到感受到那大坑里没他大师兄后,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心中忍不住对贯日真君升起了几分嘀咕和抱怨:教训徒弟嘛,吓吓就好了,怎么还真的打啊!而且贺寿只不过是小事,大师兄不愿去就算了,这样生气又是何必?还有师兄也是,走一趟西圾国又有何妨?何必同师父硬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