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来我往地互谦了一会儿,宋衍河先停住了。他低声自语:“调虎离山。”
莫乘风似未听懂:“啊?什么?”
回望来时的方向,西京的街衢相经,屋宇鳞次栉比,早已看不到丁鸿落脚的客栈在哪儿了。宋衍河凉了声:“你引我出来,陶重寒和我师弟还在屋里。”
莫乘风无辜道:“是啊,这有什么吗?丁鸿不也在屋里嘛。”
“你不会不知道陶重寒,他……”宋衍河似不屑提起,“他比我师弟年长十岁有余,却不做身为兄长该做的事,我师弟所到之处他,他必随之。如此行径,令人不齿。”
“哪有十岁?没有十岁吧。”莫乘风有点儿不爱听了,“宋兄你这话说的,我师兄,啊,年纪是大了那么一点点,但也并非没有好处,他知冷知热会关照人啊。再说李道无也年近二十了吧?他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啊,放在山下早就妻妾成群了。你去探望他一趟,说不定娃子围得你都迈不开腿去。”
宋衍河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如此说来,你是承认陶重寒有那个心思了?”
“咳,”莫乘风险些被人拿到把柄,“要我说啊,一个人行走江湖才叫痛快!无牵无挂多么好?干嘛非得再牵扯上一个别的什么人呢?他日我剑逢敌手,大可痛快淋漓地倾力一战,不必瞻前顾后,不必畏首畏尾,这才算不枉此生!”
“莫小兄弟真是洒脱。”宋衍河不冷不热道,“就是不知道你这么想,陶重寒是否也这么想?”
耍滑是一回事,扯谎就是另一回事了。宋衍河已问到了这个份上,莫乘风也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只好道:“哦,这我就不知道了。”
“果然。”宋衍河转身便走。
“宋兄!”莫乘风在背后喊道,“这榜你还没揭呢!”
相比师弟的安危,别说黄金百两,即使是千两、万两宋衍河也不放在眼里,区区皇榜又算得了什么。他理都未理,倒是莫乘风一闪身挡在他面前,把剑一横,嬉皮笑脸道:“哎,来都来了,怎好空手而归呢?”
天大地大,皇榜楼的四面皆没有围栏,宋衍河完全可以换个方向离去,但他没走,站定道:“莫乘风。”
莫乘风心叹一声大师兄你的养育之恩看来我今日就要还了,硬着头皮答道:“在。”
宋衍河:“你若想好了要拦我,回头就请告知你师兄,无量山的大门恐怕他是进不得了。”
“哎呀,”眼看事情要闹大,莫乘风打哈哈,“这话我怎么跟他说嘛?我跟他说不着这个的。”
宋衍河微微颔首:“你说得对,应当由我亲自跟他说。从前我碍于两派交情,没想明白如何是好,看来今日正是时候。”
宋衍河就要离去,一旦化剑光入空想再阻拦可就晚了。莫乘风不得不召剑出鞘:“宋兄留步,既说好了与我切磋,你这一走,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第63章 早知如此绊人心,不如当初不相识 3
李道无与陶重寒一走, 丁鸿的房门像被线牵引似的自己合上了。“咔哒”一声,是门闩落槽的声音。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出来。”丁鸿的耐心不多,他没有纵容一个狂徒的义务, 尽管他并不觉得自己身处险境, 但谁也不喜欢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
“我出来可以,可你不能睡。”男人的语气像在陈述一则命令, 霸道不容置疑。
丁鸿不禁疑惑,这人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胆子?除此之外, 他还疑虑一件事:这人说话的声音自他一边耳朵传来, 听上去应当是挨得极近的, 可他却又察觉不到活人该有的呼吸气流。
他的这点好奇化作了几分耐心,使他没有马上出手让男人悔不当初,而是想引这人说更多的话来帮他辨别方位:“你想干什么?”
男人大言不惭:“我一夜没睡, 现在困了,你得帮我看门。”
“……”丁鸿发自内心、由内而外地嗤了一声,笑了出来,“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谁。”
一夜未眠就撑不住, 再加丁鸿没有感受到刀刃上有任何灵力的流转,可见这男人并非修仙之人,连个散修也不是。换言之, 他不过是一具肉体凡胎,经不住一个最幼稚的术法。
丁鸿笑的不是对方而是自己,他开始回想进门时为何会一时大意,连床上有个人都没察觉到, 还反被他的先发制人得逞了。
“听到了,修仙的仙家嘛。”男人学他说话,连语气也是一样的轻蔑,“你大概不知道我是谁。”
单凭声音,丁鸿分辨不出男人的年纪。他的嗓音低沉磁性,略有些沙哑——不是在紧急境况中特意的压低,而是说话的习惯本就如此,像是两块上好的砂铁,缓缓摩擦发出悦耳的响动。对于别人来说这动静是否悦耳尚未可知,但对于沉迷炼器之道的丁鸿来说,这样的砂铁绝对是他有了也不嫌多的好东西。
可听男人这口轻狂的语气,又觉得他年纪不会多大,否则不会这么嚣张外露。
此处是西京要价最昂贵的客栈之一,住这一日的价钱可抵得上小门小户半载口粮。敢在此处闯进天字号客房,单凭这份胆识,这个男人也不可能是因落魄而没地方落脚。
极有可能是被仇家追杀,或是官府追捕。他想找一个寻常人不敢轻易搜查的地方避过风头。
可惜他显然来错了地方,此间的的主人比追兵仇家甚至数千大军更危险。
丁鸿不屑:“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谁。”
“你暂时不必知道,老实点坐着看门就成。”男人没有自报家门,说完后就没了动静。
连姓名都不敢报上来,丁鸿觉得与此人周旋无趣,是时候结束这一场闹剧了,否则栖霞的脸面都要荡然无存了。他刚要动手,才起了个念头而已,就听男人先知似的道:“别动。”
静默一刹,身后的男人又道:“我劝你别动。你和他们说话的时候,我在你身上粘了霹雳炮,只要你随便动一动,这世上就没你这个人了。”
不可能。
丁鸿早已到达感知天地之境,身周哪里有风吹过、鞋面上爬了一只小小蝼蚁他都一清二楚,不可能被人粘了东西却毫无知觉。他料定此人使的是疑兵之计,专诈多疑之人。
丁鸿既多疑又不信邪,反手便朝空抓去。刚一抬腕,“噗”地一声,手掌血流如注,腥甜微烫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
“你!”丁鸿不敢按压伤口,只能封穴止血,怒道,“你是什么人!”
“你早说要动手啊,我好离你远点。”身边一阵风过,他面前像是被风吹来了一个高挑的身影。那男子倚窗而立,穿着一身看就不像好人的夜行衣,生得丹凤眼,挑稍眉,唇弓似衔丹珠,眼神微眯却难掩精光。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眉梢一扬,鄙弃之情不加掩饰:“我知道你们仙家施法要运丹田灵力,这只是个小的而已,你若运力可就要后大悔了。”
这人身材高挑却不像陶重寒那么魁梧,有莫乘风玩世不恭的劲头却不似那小子那般油嘴滑舌地讨嫌……应当说,他比莫乘风更加讨嫌。
男人端详丁鸿一阵,忽然上前,不作声地开始解他衣服,从外到内层层剥开,很快便触及肌肤。丁鸿察觉到身上多处突生一阵冰凉:“你放了什么?”
“说了,霹雳炮。看你本事不小,不多加一层我不放心。”男人将手伸进丁鸿衣服内,从胸腹到后背,再到手臂手肘摸了一个遍,最后不知是凉得多了,丁鸿感觉不出了,还是男人手里根本已经没了东西,嘴上还羞辱般地轻佻道,“你身上挺滑的啊,像姑娘家。”
丁鸿愠怒:“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