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的悲剧面前,他除了把荣国明狠狠揍一顿,别无他法,真正体会了一把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心酸。相反,路致远的钱势和人脉让他在一夜之间就将小容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阮阳下定决心要努力,他不求与路致远比肩,但求能在必要时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当然,他今天的任务还远没完成。与其他成员挥手告别后,他还得跟着节目组补拍第一期的画面。
此前,李海已经趁着中场休息时,将最新消息转告他:节目组已经找好了代替荣国明夫妻的素人父母:是一对年近六十的失独老人。两位老人的儿子名叫陈磊落,生前是一名消防员,在三年前执行任务时光荣牺牲。
与“农民工父母”相比,“失独夫妻”同样具备话题度和舆论度,节目组在短短时间便切换思路找到合适人选,不可谓不高招。阮阳心里既惊且叹。
由于“父母”换成了失独老人,节目中的一些环节也发生了变化。
当初为表现荣国明一家生活的窘迫,节目组主要以拍摄一家人的住宿环境、夫妻俩的工作情况为主。如今换了“父母”,节目表现的主旨也由“贫穷”变成了“孤独。”
于是,在介绍完“失独夫妻”的背景和故事后,摄像机抓怕下两位老人坐在阳台发呆、抱着去世儿子照片思念的画面。
画面里,照片上的男孩一身迷彩服,眼神干净、笑容爽朗,浑身充满正能量。捧着照片的母亲微微抬手,一寸一寸轻抚照片里被定格的容颜……
镜头缓缓转动,定格在紧闭的大门。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两位老人起身开门。
大门缓缓打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英俊挺拔、朝气蓬勃的阮阳。
镜头里的阮阳同样一身迷彩T恤,爽利笑容里夹带一丝腼腆,清秀的眉眼竟与已故的青年有了三四分的相似。
眼前的两位老人慈眉善目,笑容和蔼。阮阳心头浮上一抹酸涩,按照“剧本”提示,叫了一声:“爸、妈,我回来了。”
随着阮阳清澈的话音落下,画外音乐响起。
音乐声中,镜头在悄然抹泪的夫妻俩和真诚微笑的阮阳间切换。
粉蓝字幕悠悠荡起:这一声“爸妈”,是时隔三年的呼唤。也许,这是天堂里的儿子在思念他最放不下的双亲……
虽然知道这是节目组的设定,两位老人依旧红了眼,而阮阳也深受感动,很快投入进“儿子”的角色。
进屋后,两位老人带阮阳参观了已故儿子的房间,一句一句讲述美好的回忆,阮阳始终耐心陪伴。
最后在节目组和老人诧异的目光里,阮阳熟练地下厨,亲自为两人做了一桌饭。
期间,母亲对着一道番茄炒蛋再次落泪。字幕适时提醒:这是磊落生前最爱的一道菜……
温馨的用餐后,导演一声“咔”,宣告第一期画面补拍完成。
工作人员有条不紊地收拾现场、撤换机器,而离开镜头的“一家人”依旧其乐融融。
阮阳亲自收拾好碗筷才与两位老人告别。
与在荣国明家的拍摄不同,这一次,阮阳是真的代入其中。他敬佩磊落的救人之举,同情两位老人的遭遇,而于他自己,短短一期拍摄,竟似奇迹般弥补了他回忆里缺失的亲情。
☆☆☆
阮阳努力拍摄的同时,路致远亲自赶到破旧逼仄的小容家。
家门口依然是那条肮脏狭窄的小巷,路致远一身西装笔挺,带着一队人马。穿越小巷,直抵小容家门口。
彼时,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远处的城市中心绚烂喧闹,越发烘托出此地的不堪和静谧。
路致远坐在屋里唯一有靠背的竹椅上,身后两侧站着助理刘力杨和私人律师梅冬。
场景的简陋无碍路致远的气场,他慵懒地翘着二郎腿,指间一根袅袅燃烧的雪茄,深邃冷冽的眼隔着雪茄的烟望向几步外的一对夫妻。
荣国明和妻子佝偻着背,战战兢兢并排而立,前两日面对节目组时的嚣张,尽数泯灭在路致远冰冷的目光里。
荣国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的伤口破皮外翻,看起来很是惨烈。路致远看一眼“阮阳的杰作”,挑挑眉不说话,只嘴角一抹转瞬即逝的笑。
屋内静寂一片,路致远不开口,没人敢说话。刘力杨和梅冬,一个手捧笔记本,一个手拎公文包,表情自然淡定,整个肢体语言都在咆哮:我还可以再站五百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手中的雪茄燃烧殆尽,只剩星星点点的光,路致远换个姿势直起身。
修长手指轻轻一捻,雪茄一折为二,烟灰扑簌簌往下掉。路致远抬头看荣国明,对方早已冷汗连连。
眼睛看着荣国明,话却不是对他说的。路致远嗓音醇厚、语气悠然。
他问:“梅律师,猥亵幼女罪,怎么判?”
梅冬被点名,笔杆条直往前跨一步,一脸正义凛然:“根据我国刑法,依据不同情形,可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刑法 》 第二百三十六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手段强/奸妇女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奸/淫不满十四周岁幼女的……”
路致远右手一抬,接过刘冬话头:“奸/淫不满十四周岁幼女的,以/强/奸/罪论处。从、重、处、罚。”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语气轻描淡写,语声浑厚冷冽。
对面的荣国明一听,忽然松口气,整张脸浮起猥琐得意的笑:“不好意思,让各位老板失望了。小容已经16岁了。”
“呵。”路致远轻声嗤笑,掀起眼皮打量一眼猥琐又得意的荣国明,眼神展现淋漓尽致的不屑和不耐。
刘力杨一看路致远的架势,就知道自家老板没耐性与对方多废话了。于是往前一步,与梅冬并肩而立,对着荣国明露出礼貌的笑容,但说的话一点不礼貌:“宋先生,你大概是误会了。我们指的不是小容,是三年前被你猥亵的乐明县二中的女学生王晓玲。”
荣国明的脸色变化极其精彩,由震惊变为忐忑,再经忐忑走向得意。一张老实忠厚的脸逐渐显现恶毒自私模样:“几位老板,是那个小明星让你们来找我的吧?现在网络这么发达,你们说,如果我去找媒体,他们看见我这一脸的伤,该怎么报道呢?是三线小明星酒后伤人呢?还是演艺圈道德沦丧呢?”
荣国明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觉得应该立即去找媒体“诉苦”,反正媒体和围观群众一定会站在他这个弱势群体这边。因为公众从来要的不是真相,他们要的是用自己定义的真相,站在道德制高点挥斥方遒的感觉。
明星和农民工,一个光鲜一个贫苦,网络斗士们自然会用真诚悲悯的语气,为“弱者”呐喊,替“弱者”发声。至于真相,很多人并不在乎。
闭目养神的路致远眼皮微掀,就着最后一缕雪茄烟气发问:“当年,县中学给了王晓玲父母多少封口费。”
刘力杨回答地又快又准确:“两万。”
“现在,我给你们五十万,可以让几对父母站出来指正?”
刘力杨低头思索,一副认真考虑模样。随后抬头,用笑意盈盈的眼神把荣国明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语声悠悠:“至少十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