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碎了。
晒黄的花生壳飞舞在血屠七十三和王真头顶,纷纷落下,看着很是滑稽。前者铁青着脸,慢吞吞抬起脑袋,往李慎与封河所在的包厢望去。
李慎手上掐着颗尚未剥开的花生,旁边茶几上的果皮盆不翼而飞。他扭头看坐在身边的封河,只见其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干过一样。
“李慎!”血屠七十三在下边暴喝,“你他妈有种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封河指一指台上,对李慎道:“叫你呢。”
被栽了黑锅的李慎:“……贱人。”
封河置若罔闻,兀自催促道:“你还不下去?”
“下去干什么?”李慎反问,“陪着一群小孩发疯?等他家大人出来再说。”
这次封河倒没吐槽,论年岁李慎也没比底下的李慕白和血屠七十三大多少,但要论资历,那就差得远了。那俩充其量算是辉光与血屠立起来的旗杆,李慎却是底下握杆的人,搅合在一起的确掉份。
他只是没想到李慎会这么理智。
李慎理智了,这戏就不好往下演了,封河当然也不打算亲身上阵,问题下面那叫王真的小子,该怎么下台?
少年顶着张无畏无惧的脸,一副镇定从容模样。
封河挺想知道他的信心来源在哪,是算准了李慎会给他撑腰,还是另有凭仗?这么一想就不自觉想远了,比如王真来参加死擂,是真的只为了钱?他不会不知道以刀入神意味着什么,敢当众用出来,就该清楚后果,那么,他究竟图的是什么?
总该有个目的。
封河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少年的目的,对方是杨火星的弟子又如何,他可不是李慎那种做事只凭心情的二百五。这世上能让他心甘情愿被利用的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三个。实话讲,他不太喜欢这个王真。
因为王真很像某个人。
不是脸,不是说话做事,甚至不是气质,就只是那副天塌下来也波澜不惊的表情,无论何时也看不出真实想法……真的很像。
那个人叫庚衍,十年前,他们头一次遇见的那个还很年轻的庚衍,就是这样的表情。
包厢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李慎掏出手机,定睛看了看上面显示的名字,片刻后,按下接通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庚衍开门见山问。
李慎答,在斗场。
电话那边很明显的沉默了一下。
“我已经让李西风过去了。”庚衍道,“还有耿连成,你回来吧。”
李慎没接话。
庚衍道:“我刚跟杨火星通过话。”
李慎不可置信的瞪大眼。
他声音干巴巴的,问:“他,同意了?”
庚衍嗯了一声。
李慎说不出话,大概数秒后,那边挂断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地板,垂下手臂,擂台上血屠七十三叫了半天不见李慎回应,已经开始骂娘。李慕白打着呵欠叫来斗场的工作人员,让他们收拾场地准备继续进行死擂。少年王真一时间被两人不约而同的遗忘,站在那倒是显得有点可怜。
他不给人面子,人也不给他面子,无非如此。血屠七十三的态度很明白,李慕白也表现的很明白,两人都给他判了死刑。看台上众人的心情是惋惜的,然而再天才也不是自家的天才,别指望他们会多管闲事。
李慎深吸一口气。
“杨火星是个傻逼。”他道。
封河听他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有点愣,正想问人哪根筋错了,就见人站起身,走到包厢围栏前。
李慎低头点了颗烟。
底下人都在看他,血屠七十三骤然消声,李慕白嘴上咬着个柿饼,也抬起头。少年王真握着刀,循着众人的视线,仰首望向站在包厢边的李慎。
很多年前,李慎也是站在那里,抬头看站在人群里的庚衍。
他冲他伸出手。
李慎咬着烟,冲王真伸出手,招了招。
如果十年是一个轮回,在完结时也是新的开始,那他终究不得解脱。
台上的少年沉默着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向他走来。意料之外,又似乎理所应当,在这一刻,李慎突然有点明白了当初庚衍的感受。
并非喜悦抑或期待,反倒有些沉甸甸的。
李慎取下口中的烟,转身走向门口,去迎接即将到来的少年。封河看着他,在他走出房门前,开口问:“你想清楚了?”
李慎嗯一声。
“正好我家还缺个门房。”他扭头笑着道,“你下回去记得敲门。”
封河目送他走出包厢,半晌,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
“小封?”
“嗯,是我,大哥。”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下,封河也没急着说话……他不知该怎么说。
“是为小真的事吧。”杨火星道。
封河低低的嗯了一声,道:“还有阿慎。”
“小真的事庚衍跟我说了。”杨火星的声音听起来挺平静,“确实不太好办,以他的天赋留在我这里就是浪费,去庚军更有利于他的成长,也更安全。庚衍的为人我还是信得过的,他承诺了会好好栽培小真,就不会食言……你说阿慎,他怎么了?”
封河简直开不了口,艰涩道:“他把王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