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傅云宪替一个坐了十九年冤狱的当事人翻了案,当事人白发苍苍的年迈双亲一路鞠躬一路大哭,亲自挂上去的。各路媒体来了几十家,对着这面锦旗一通猛拍,轰动不亚于当年的许文军案。
这面锦旗前还发生过一些故事。
前两年所里有个律师,是个半路出道的老检察官,可能天性悲天悯人,总接一些无偿的法律援助。
“一年干两起法援是尽义务,干五起法援是有情怀,你去年干了十六起,”这面旗子面前,傅云宪叼着一根烟,翘腿而坐,自下而上打量着那位老检察官,“怎么想的。”
老检察官没说话,大汗淋漓。他比傅云宪年长十来岁,但在傅云宪跟前脊梁弯曲,唯唯诺诺,像个小学生。
不久之后那老检察官就主动离开君汉所,不知去向了。
就在一个星期之前,也在这面旗子面前,一个身穿破旧花衬衫的中年女人不知怎么就闯进了君汉所,跪在傅云宪的办公室外,举着厚厚一沓申诉信,替自己儿子呼冤。
当时傅云宪正向几名刚进所的年轻律师传道授业,他们一脸仰慕与期许地问他,傅大律师,怎么才能做到像你这么成功呢?傅云宪丝毫不介意外头的吵闹声,笑笑说,他把办五个案子的精力投在一个案子上,然后收五十个案子的钱。
那面“雄辩为民”的旗子下,女人以头撞地,砰砰地响,说儿子被判无期实在冤枉,只要法院一日不改判,她就是倾家荡产,也要还儿子一个清白。
女人说自己为了见傅大律师,已经换上了家里最好的衣服。
傅云宪仿若未闻,动了动手指,保安就进来把人拖了出去。
每当这些时候,许苏就觉得一阵恍惚。
他也是学法出身,明白律师是一个法律职业,是一项制度设计,尤其刑辩律师,存在的意义就是为“恶人”说话,制约强大的公权力,而非普通老百姓认为的正义天使。所谓善不带兵,义不养财,何况中国一年刑事案件超过百万件,冤假错案几乎不可避免,罪与非罪,公或不公,傅大律师再大的能耐也非神兵天降、也没三头六臂,怎么管得过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觉得恍惚。
第六章 弥彰
“叔叔,”许苏在傅云宪的一书架荣誉前驻足片刻,转身又走,他稍稍提高了音量,“叔叔,在不在?”
许苏在所里管傅云宪叫叔,傅云宪也认这称呼。他俩没有丁点血缘关系,起初许苏这么叫不是为了攀亲戚,只想避嫌。他巴不得所里那些喜欢鼓唇弄舌的都认可他俩就是纯洁的叔侄关系,但偏偏料错了人心。越避越遭人嫌忌,欲盖弥彰。
实话说,他跟傅云宪那点绯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多多少少得赖傅大律师自己,行事太流氓,也太随心所欲。
有一回所里接了一个大案子,标底价逾20亿。君汉以傅云宪为首出了一个律师顾问团队,对方公司也派来一干人等接洽,浩浩荡荡三十余人,坐在会议室里进行头脑风暴。许苏也坐在里头。按说他连助理都算不上,没资格出现在这样高端的场合里,但傅云宪一言九鼎,说了他得在那里。因为曾有一位风水大师给他俩算过,说许苏的八字与傅云宪的惊人相合,留在身边,便能帮他衬他旺他。纵观傅云宪的发家史,他的职业生涯始于许文军案,扬名立万源于替许文军翻了案,这话听来还真有几分道理。
会议进程过半时,许苏百无聊赖,窝在椅子上睡着了。那阵子他忽然起意想重新参加高考,一直在辞职边缘犹豫着,上完班就回家复习,几乎天天通宵达旦。傅云宪看见了,当着所有律师与对方公司高层的面,说“休息一会”,然后起身走向椅子上睡姿别扭的许苏,将他横抱起来,走出了会议室。约莫四十分钟之后才重新回来。
这四十分钟,后来被那日与会的律师们传遍全所,绘声绘色,如同人人亲在现场。
他们说许小主管姿态撩人,傅大律师情难自禁,抱着他出门时已经勃起了,胯间高耸如一顶帐篷;他们说两个人情绪澎湃,欲求激烈,抽插顶送如茬架一般,整个所都听见了许苏的叫床声与傅云宪的喘气声;他们说那黑皮沙发上淫液斑斑,保洁阿姨刷了几天,才把那些淫迹污斑全部洗刷干净……
所有人都认定当时的傅云宪被许苏迷得神魂颠倒,所以罔顾几十亿的案子,抱着他去那黑皮沙发上办事儿去了。
听上去很像这老王八蛋会干的事儿,但只有许苏自己知道,那四十分钟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根本无事发生。
许苏小寐二十分钟差不多就醒了,醒时看见傅云宪坐在那黑色皮沙发的边上,正认认真真看着自己。
彼时傅云宪的脸逆着窗外光线,他那一褶儿一褶儿的眼皮柔和下垂,眼睛匿在又长又密的睫毛里,好看得如梦似幻,不似今时今日高高在上的傅大律师,倒似当年那个埋首于他脖颈的大哥。
他只是说,就看看你。
这眼神够他嚼味半生的,许苏没来由地心慌,血燥,手心被汗浸湿。
就没辞职。
“叔叔?”外间没见着人,许苏继续走向内间。办公室外头用来会客,往里才是傅大律师办公的地方,两间房间隔着一道暗门,一般不关上。许苏站在阖着的门口,听见里面传来一些湿湿黏黏、咂嘴吮舌的声响,还有这么一声:宝贝,再深点……
傅云宪的声音,深沉浑厚,太有辨识度。许苏马上听出里头两个人在干什么龌龊勾当,一阵恶寒,在心里咒骂,不要脸的老淫棍,早晚死在男人身上!
杵在门口犹豫了十几秒,许苏带着点恶作剧般的心情推开了门,故作天真地喊:“叔叔,我进来了。”
跨门而入,正对上一双极深邃的眼睛,一张极英俊的脸。
许苏认识傅云宪的时候才十二岁,生瓜蛋子一个,刚刚对隔壁的白婧萌生了一点少年人的春心,却对傅云宪的印象用惊为天人来形容毫不为过,他在他之前没见过这么英俊正气的男人,在他之后也再没见过。
很长一段时间,同龄男生们的偶像是周杰伦是艾弗森是张朝阳,都是名利俱全的大人物,他的偶像却是两者皆无的傅云宪。或者再往造作里说,这人是他愿意穷尽毕生努力去企及的远方。
曾经。
老板桌底下生出一点动静,肯定有人。那人似乎是想起来,傅云宪大手下移,摁住胯间那个脑袋:“继续。”
耳边尽是那种恶心巴拉的声音,许苏只当没听见,立在傅云宪跟前,细细打量。傅云宪也看着他,循着桌下人吞吐的节奏挺腰送动几下,但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被人伺候的愉悦,也看不出被人打搅的不悦。
“宝贝,好了。”话是如此,手劲却一点没收,反倒更施一把力,摁住对方的脖子直接来了个深喉。
傅云宪射精之后,老板桌底下钻出一个人来,许苏定睛一看,郑世嘉。
郑世嘉十分狼狈,头发被揉乱了,口角都破了,满嘴来不及下咽的唾液精液,合着满眼的泪,倒挺有点我见犹怜的媚态。傅云宪似乎意犹未尽,捏着郑世嘉瘦削的下巴,把他的脸带近自己,在他鼻尖上亲了一口。
郑世嘉舔了舔嘴唇,娇喘未歇媚眼如丝,想凑上去索个嘴对嘴的吻,但傅云宪露出一点淡淡的厌弃的表情,将郑世嘉推远一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漱漱口去。”
郑世嘉表现得很顺从,转身去往卫生间,经过许苏身边,怨怼地瞥他一眼。
许苏原本打定了主意要跟傅云宪提瞿凌的案子,但外人在场诸多不便,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老太太让我提醒你,今晚上我家吃饭,她包饺子了,你最爱的山药猪肉馅,还有百合甲鱼汤、地黄枸杞酒,她说你日理万机,得补补。”
“嗯。”傅云宪点着一根事后烟,斜着咬在嘴里,手在桌子底下动着,估摸是把舒坦够了的家伙收回裆里,又拉上裤链。
人前人后,傅云宪从不掩饰自己那身那身流氓本色,放荡得理直气壮,恶劣得坦坦荡荡,不怎么像身价过亿的名律,倒更像黑道头子。许苏是习惯了的,目光游到傅云宪指间的那根烟上,说:“所里不准吸烟。”
傅云宪微微皱眉:“谁定的规矩?”
许苏说:“庞主任定的,已经让我加进员工守则了。”
傅云宪吐出一口烟雾,充耳不闻:“恶法非法,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