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医生看了看倒在外面的两棵树,很纳闷地问:“既然是被风刮倒的,怎么两棵树倒的方向不一样?风向变了么?”
薛夜来很无辜地耸肩摊手:“谁知道呢,我也想找人问问啊。”
说来也怪,之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他只觉得毫无头绪而心烦意乱。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他反而淡定了。
有道是“该来的躲不掉”,不管对方是谁,十有八|九还会再次行动。只要有动作,就会有破绽。到时候顺藤摸瓜见招拆招,比自己乱打乱撞来得强。
更何况他对白杨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总觉得只要有这个人在身旁,自己就永远不会陷入真正的险境。
折腾了一夜,天色已经微亮。提着的精神一松懈,倦意便加倍侵袭。薛夜来躺回床上小睡,朦朦胧胧中,竟然又做起了同一个梦。
小小的他穿过同一条通道,来到同一片草坪,看见同一个年轻的红发女人坐在那里捡拾海棠花瓣。她的侧影笼着柔和的光晕,像一朵从童话里掉落出来的梦幻之花。
和上一次一样,红发女人看见了他,微笑着朝他招手示意。
但这一次薛夜来没有走过去,害怕一旦接近,这个梦幻又会在突然之间变成可怕的梦魇——那披散的黑发,那诡谲的双眼。
梦里的他知道,这前后交替出现的两个女人,并不是同一个人。眼前红发的这一个,的确是他的母亲。而随后将会出现的那一个黑发的,则是身份不明的陌生人。她们之间似乎毫无关联,却又似乎有着某些相通之处。
站了一会儿,薛夜来慢慢转身,沿着来路退了回去。
刚一走回到那条通道的入口,他便醒了。白杨坐在床边,双手抱臂靠着床头,眼睛盯着对面墙上的时钟。
薛夜来拉了拉他的衣角,“白杨,我做了个梦。”
白杨转过头来。从他的眼神里,薛夜来看不出他对这个话题是否感兴趣,但还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我觉得,那不是梦,是我以前见过但却忘记了的情景。我家的后花园里,一定藏过一个秘密。”
之所以说“藏过”而不是“藏着”,是因为在薛夜来记事的时候,家里的后花园曾经大费周章整修过一番。一大片绿地被挖成了一个人工湖,就是正对着他书房窗户的那个湖。每年盛夏,湖上开满荷花,亭亭净植,碧叶接天。
不论那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秘密,现在都绝无可能再存在了。除非……
薛夜来心里打了个寒颤。
除非,那个秘密被埋在了湖底。
“你不会又要说,你好想回家吧。”白杨语调里有一丝并无恶意的戏谑,“你已经说过两次了,我都记着。”
他这么一说,薛夜来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说过要教你识字的,今天先教你一个字。”
他拉过白杨的手,用指尖在对方掌心慢慢地写,“这是‘端正’的‘正’字,经常被拿来计数。因为一共有五画,很方便。每计一次数,就写一笔。”
白杨看他写了一遍,就记住了笔画顺序,在自己掌心画下一个“┬”。
薛夜来攥住他那只手,就好像那里有一份珍贵的契约,“我们来玩个打赌的游戏。以后,我只在很特别的时候才会说,‘我好想回家’。我说一次,你就写一笔。等你写完一个正字的时候,我们就真的可以回家了。”
听他这么说,白杨不以为然似地扬起了嘴角,轻轻说了句:“幼稚。”可是通过精神链路传递过来的情绪,却分明透着温柔。
第27章
天色大亮的时候,暴雨停住了,那台石棺似的飞行器也早早候在了门外。
“薛少爷,今天要去哪里?”负责担任跟班的那名随行者在卧室外问道。自从薛夜来上次给了他两张散钞,他的态度就带上了几分真殷勤。
“今天么……”薛夜来捏了捏眉心,烧还没全退,头依然隐隐作痛,但他不想让对方看出来。“我打算去一些特别的地方。”
“特别的地方?”
薛夜来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一面塞了一张纸条和一个信封过去,“这些钱您拿去帮我买些行头,都列在这单子上面了。”
随行者看了一眼单子,又捏了捏信封的厚度,笑着把信封推了回来:“薛少爷,您要的这些用不了几个钱,我替您出了就行。”
薛夜来客客气气把信封重新塞回去,“我知道这些东西要花费多少钱,多出来的是给您的劳务费。您跟着我跑腿受累,还要倒贴钱,我就算年轻,也懂得没有这样的道理。”
没过多久,薛夜来房间里多了两个大手提袋,里面装着些衣物。
薛夜来一件一件拿出来过目。虽然都是价格低廉的地摊商品,但也有款有型,搭配好的话别有韵味。
在穿衣打扮方面,薛夜来一向很用心,就算平时在学校只能穿制服,他也总能用些独特的小饰物把制服穿出不一样的品位。
他很快挑了两件给白杨,“你穿这个。”简简单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是永远不会过时的休闲装束。
白杨接了过去,却很是不解,“你想干什么?”
“我们今天去体验一把街头生活。”薛夜来头也不抬,继续在手提袋里翻检,“夜店,地下酒吧之类的地方。有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信息,都会在那种地方流传,也只会在那种地方流传。”
“这样有用吗?”白杨蹙眉。
“我也不知道。”薛夜来坦言相告,“老实讲,我真的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不过,假如有些事情自上而下做起来太难,那么换个方向也许会容易一些。而且我现在已经被什么人盯上了,我做出不务正业的样子,可以让他们放松警惕。”
薛夜来从小被管教得很严。但是再怎样严格的家规,也不可能完全束缚住少年心性。在当年同校好友们的怂恿之下,他曾经瞒着父亲去过几次夜店和酒吧,不过都有乔装的保镖暗中陪同,以免发生意外。
那几次猎奇的经历让他懂得:同一个城市里,存在着截然不同的世界,而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运作方式和游戏规则。有时候很难分辨,到底哪个世界才是一个城市真正的主宰,抑或都不是。
“你做得这么明显,别人会看出你的意图。”
“没关系,就是要让他们看出来。要是我转变得太突然,那就太假了。”
薛夜来精心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头发,火红的长发顺着坚|挺的黑色立领披垂在两肩,有一种亦刚亦柔的中性美。再戴上一副黑色无指手套,遮住手背上的纹身。左看右看,自己满意了,才把话接着说下去。
“最好是让别人觉得,我一开始只是想用这样的手段打探一些消息,但毕竟人太年轻,自制力差,结果在这条路上走歪,回不到正途上去了。”
“那你不怕真的走歪吗?”
薛夜来不假思索就回了句:“不是有你在嘛。”
白杨愣了愣,没再多问什么,低头开始脱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