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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醉云低着头穿过花径,身後忽然有人叫唤,表少爷,老太太请您到东府後廊边去坐坐。
    认出是方老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丫鬟施兰的声音,曲醉云忙转身应道:有劳姊姊了,我这就过去。
    施兰站在不远处冲着他笑,表少爷不用急,几位小姐和少爷都还没过去呢。是孙府派人送了些新鲜的瓜果,老太太叫几位小主子过去嚐嚐。
    曲醉云低头看了看自己青色的衣衫,那,我换件衣服再去。
    知道老太太素来只喜欢艳色,上次自己穿了件藏青色的衣服,被老太太看了好几眼,那眼中的不悦明显到连母亲都提醒了,下次不要穿得这麽丧气。
    但,自己可穿的衣服实在是没有几件。回到厢房内找了个遍,只找到一件湛蓝色的长衫,颜色还算得上明亮,赶快换上後,便赶去东府了。
    待曲醉云走到,後廊那儿边上已经隐隐有笑声传来,一眼看去,便是红红绿绿的热闹景象。
    方老太太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笑得像个老寿星。她招呼着几位晚辈坐在自己身边,又吩咐施兰给几位小主子把荔枝端过来。
    这是你们孙伯伯家新采的荔枝,用凉水镇过了,我年纪大,吃不了这麽凉的水果,你们分一分,不用给我留。
    少良哥哥还没有来呢,咱们先不要乱动。二小姐方苑霞见几个兄弟姊妹一副要饿狼扑食的样子,急忙喝止。
    听到少良二字,众人果然不敢动了,年纪最小的方少华才不过五岁,咽了口唾沫,小声问道:那,少良哥哥几时回来
    施兰在旁边接话回答,大少爷一早便出门会朋友去了,临走时说了不在家吃午饭,奴婢看几位少爷小姐也不用等了。
    听到方苑霞提起方少良,方老太太忙交代,你们不用特意留给他,我已经单独给他留了一份,还浸在井水里呢,不会少了他的。施兰,他去了哪家会朋友这麽热的天,派个小厮出去找找,让他早些回来,别热坏了。
    施兰笑道:听绿墨说,是侯将军昨天下了帖子来请大少爷的,大少爷推辞不过就去了。老太太您也知道侯将军的脾气,爱才如命,他那麽喜欢大少爷,只怕不拉着大少爷聊上一天是不会罢休的。
    方老太太感慨地说:侯家人都是这个脾气,少良无心入仕,还要被他们这般拉扯……不行,施兰,你去让小厮把他叫回来,就说我有事要和他说。
    她在旁一听,又笑了,老太太,上回大少爷去孙府,也是您差人叫回来的,大少爷嘴里虽然不会抱怨,可是周围这些亲朋好友都笑话您看孙子看得太紧了,何必急在这一时一会儿呢既然已经给大少爷留了荔枝,等他回来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吃不好吗反正您知道他也是个不喜欢热闹的。
    这时,方苑霞不高兴地话,施兰,你这麽一说,不是让少华他们更不愿意等了好歹长幼有序的道理,总是该教他们的吧
    闻言,施兰急急回道:二小姐这话可就冤枉奴婢了,奴婢哪敢要五少爷不学道理
    此时方老太太忙打圆场,好啦好啦,施兰是一片好心,苑霞呢,也是好意,你心里有兄长这是对的,教导弟弟也是对的。好了,都别争了,这些荔枝你们就分着吃,我作主,不等少良了。
    说了半日话,她有些累了,偶然抬眼时,看到站在最远处的曲醉云,那一袭半新不旧的湛蓝衣衫,在众多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中并不出挑,但他清秀颀长的身形和眉目如画的五官,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宁静气质。
    她扬声道:云儿,怎麽站得那麽远也不见你伸手。几时来的
    曲醉云躬身应答,听施兰传话後就来了,见兄弟姊妹们说得正热闹,云儿不好打扰。
    方老太太又问:你娘这两天也不到府里来走动,说是病了病得如何改日我去看看她。
    不敢劳动老太太大驾,我娘就是偶染风寒,这病最怕见人,若是传染开了就不好,所以她打算在屋中休养几日才敢过府请安。曲醉云再躬身回道。
    她点点头,你娘的病多是从那子来的,让她想开些,也就没那麽多病了。你可不要随了你娘的子,凡事要往好的想。
    是,云儿谨记老太太教诲。
    见他只是站着,却不伸手拿荔枝,方老太太心知他自知在府中的地位,便对施兰吩咐,去取些另外留下的荔枝,给云儿他娘送过去。
    是。施兰轻声地应着,转身又端了一盘子荔枝,往西府的方向去。
    方苑霞在旁看着气不过,小声嘟囔,真是好命,我们一群人就分这点荔枝,他们娘俩却能吃上一盘。
    这时候,嘴里塞满荔枝的四小姐方丽瑶,不以为意地咕哝着,你若是死了相公又回娘家住,你也能多得点照顾。
    曲醉云还没有说什麽,方老太太已赫然沉下脸道:苑霞,带着你妹妹回院里吃去,这里人多,我有点头晕。
    方苑霞心知是妹妹口没遮拦,胡言乱语地惹了老太太不高兴,一边瞪着妹妹,一边说:丽瑶年纪小,老太太别和她一般见识。
    既然知道你妹妹尚小,就要多教导,当姊姊的若是教导不了,难不成要我亲自费口舌方老太太的口气一句比一句重。
    方家上下谁敢招惹方老太太这个老祖宗方苑霞只得连忙起身拉着妹妹走了。
    方老太太叹了口气,对曲醉云说:云儿,家中人多口杂,难免有说话不经脑子的。可你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娘俩吃亏。
    闻言,曲醉云却笑道:老太太多虑了,您都说了是人多口杂,我哪会和姊姊妹妹们计较她们的无心之过丽瑶年纪小,说话不懂避讳,这也是她的真情。
    真情哼,她这个脾气若一直不改,看以後谁敢上门提亲有哪家少爷敢娶她这麽个愣头愣脑的傻姑娘
    眯起眼,方老太太看着他,又说:我知道你们娘俩也受了不少气,到底是没个夫家可以依靠,寄居在娘家的女人都是这样的。当年,我有一位表姊死了丈夫,夫家人不要她,她就跑回娘家,但是越想越心堵,後来竟然寻了短见……唉,前车之监啊……所以我总是担心你娘……
    老太太放心,我娘并不是心眼儿那麽小的人,她带着我也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纵然有些委屈要忍,不也是挺过来了再说府中上下对我们也算很好了,我们还有什麽不知足的
    方老太太感慨道:你和你娘真是一个样,有些事纵然情况再坏,也只往好的说。唉,我年纪大,眼花耳聋,可是心并不盲。这世上人人都是势利眼,所以你一定要为你娘争气,日後考个功名出来,你娘就算是有靠山了。
    曲醉云低头称是,方老太太又接连地说了好些劝慰的话,才终於撑不住乏了的身子,让众人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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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醉云回到西府的倚云苑,母亲方怡蓝刚刚持诵完每天二十遍的金刚经,见他回来,冷着一张脸问:听说你去了老太太那儿
    是。在母亲面前垂手肃立,恭恭敬敬的,眼观鼻,鼻观心。
    她再问道:老太太说了什麽在她面前你没有失仪吧
    没有,老太太只是和我话了几句家常。说是孙府派人送了些新鲜的瓜果来,所以老太太叫大家一起嚐嚐。她还问起娘的身体,说是要过来探望,我婉拒了,照娘的吩咐,说您是偶染风寒不便见人,过几天身体好了,会去向她请安。
    嗯。方怡蓝语气冷冷的,也不知道是念经念得多了,所以七情六慾都快断绝了,还是天生就是这样的子,连面对儿子都没有什麽情绪。那天大老爷说你在学堂的功课学得不错,问你几时可以去考个功名娘以前替你解释过,你现在年纪还小,等满了十八再去应试。但是看大老爷的脸色,似是对你也有些期望,你在学堂可要仔细读书,这学堂里毕竟不是人人都有位子坐的。
    这最後一句话,她几乎是每天都要跟孩儿说一遍,曲醉云每次都恭顺地回应,这次也不例外,好。
    方怡蓝没再看他,便转身进屋去了。曲醉云这才松了口气,也回自己的房里。
    从小到大,没有在娘的脸上看到过多少笑容,这也难怪,因为娘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娘出嫁前曾是方家最得宠的大小姐,嫁的又是门当户对的吏部员外郎的儿子,可以说是风风光光,令人艳羡。可是没想到丈夫去世後,员外郎家中几房为争夺家产闹得不可开交,没了丈夫就相当於失了势的娘不堪折磨,毅然决然地自写休书,带着还不满一岁的孩子就回了娘家。
    但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回娘家又意味着什麽能比在夫家好到哪儿去纵使老太太因为心疼女儿而多有庇护,纵使他们娘俩一直在自己的别院内深居简出,还是挡不住外面的风言风语,年年岁岁地往院子里吹。
    从他们娘俩不该一贫如洗的从婆家跑回娘家,到娘大逆不道的自写休书,甚至到最後,又有传闻说自己的身世来历可疑爹去世後的两个月自己降生,是道道地地的遗腹子,娘为何愿意让孩子放弃继承曲家家产,还要带着孩子回娘家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的血统……不纯
    一些流言蜚语都是无意溜进曲醉云耳朵里的,比如上学堂时的读书同伴,或者是其他小姐、少爷的随意感慨。每次都只能当作没听到,偶尔有胆子大的当面来问:你爹是谁便平静回答,曲常离。
    曲常离,是自己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名讳。这名字取得不好,听来就带着几分悲戚之意。
    可是这样的答覆并未让他们满意的离开,因为总有那些不长眼的人会笑着继续说道:你怎麽能肯定曲常离是你父亲你又没见过他,他也没有抱过你……
    这样的羞辱之词在自己这十几年的方家生活中始终不绝於耳,唉,若有一日能离开这里就好了……
    表少爷,大少爷请您过去。
    屋外小丫鬟的声音让曲醉云一惊。大少爷大表哥方少良,那个家中人人或敬畏或喜爱的大少爷,老太太的心肝,大老爷最得意的骄子。
    情不自禁地捏紧衣袖,轻声问:大表哥回来了吗不是说他去会客,连午饭都不回来吃吗这还不到中午,怎麽人就回来了
    是,刚刚回来。来传话的是方少良的贴身婢女绿墨。
    想到方少良,曲醉云就心情紧张,脚底发凉,咬着唇问:我晚些时候再过去好吗我刚刚才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有点累了。
    绿墨淡淡笑道:表少爷的意思奴婢会转达给大少爷的,不过大少爷的脾气表少爷也知道,他事情多,最不喜欢等人。我不敢保证转达了您的话之後,大少爷的脸色会不会好看。
    真是大少爷身边的心腹,说话都和他一样的执拗,不容拒绝。轻轻叹了口气,说:好,我这就来。
    曲醉云重新整理了一下衣物和头发。这位大少爷比起老太太来更爱整洁乾净,见不得人头发乱了一丝,怪癖多得有时候让自己这麽能忍的人都觉得忍无可忍。但是纵然如此,自己也不敢拂逆他的心意。
    再度出门,跟着绿墨又来到了东府,临走前交代院中的丫鬟向母亲告知自己的行
    踪。知道母亲这会儿应该在打坐,每天临近正午的一个时辰,她都要打坐,而且不许人打扰。
    东府和他们住的西府只隔着一条巷子。这两处府邸都是方家的,只不过东府里住着方老太太和她的大儿子方世阁、二儿子方世言、三儿子方世业三家人,西府里则住着方老太太的女儿方怡蓝,以及方老太太的几房远亲。很显然,东府里的人才是方家的基。
    从占地面积上,东府也是西府的四倍逾多。方家曾一度要把两处府院合并在一起,但因为方怡蓝搬回来住,说想要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方便她一心吃斋向佛,而东府的热闹不适合她,於是这两府合并的事情也就搁置下来了。好在相隔不远,若是方怡蓝要到东府去,让西府的小厮们抬上轿子,不过走上几步也就到了。
    但这短短的一段路,曲醉云却走得很久,前头的绿墨几度回头看他,终於忍不住问:表少爷今天身子不舒服吗
    曲醉云苦笑了下,迫不得已加快了脚步。
    方少良住在东府的寒月居,里外两层院子,在府中独辟一处,外面种满竹子,四季常青又很是清幽。平日里不会有太多兄弟姊妹到他这里打扰,所以相较於东府的热闹,寒月居可说是府里最冷清的地方。
    曲醉云走到寒月居的门口时,正坐在门槛上的红鸾长吁一口气,起身道:可来了。你去请表少爷竟一去那麽久,大少爷都问过一次了,我都不知道怎麽答。
    绿墨无辜地回头看了眼曲醉云,说:我走得可不慢。那言下之意,就是表少爷耽搁了时间。
    曲醉云忙赔礼道:怪我怪我,两位姊姊辛苦受累了。
    红鸾说:大少爷在书房,表少爷自己进去找他就行了。
    迈过高高的门槛,曲醉云又听绿墨在後面提醒道:该是用午饭的时辰了,表少爷能不能帮奴婢问一句,大少爷要传膳吗
    曲醉云讶异地回头问:你不跟我进去,然後自己问他吗
    绿墨叹气道:大少爷交办的事情我没办好,这时候我可不敢去碍他的眼。若大少爷要用膳,麻烦表少爷在门口和我打个手势,我也好和厨房说一声,免得耽误了。
    知道绿墨怕方少良,但她这样支使自己,也无非是因为刚才自己走得慢,让她回来得晚了,怕大少爷怪罪,便故意让自己去问这和身分不相配的事情。但自己不好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内院,来到大少爷的书房门口。
    书房门是开着的,从外面可以一眼看到方少良就坐在书桌後面。曲醉云站在门外,忽然不知道该怎麽开口,怔怔地站了半晌,直到他微微抬起头,那双凤目投来一道冷冷的目光,启唇说:难道还要我请你,你才进来吗
    蹭进屋子,曲醉云还是挨着门口站。
    方少良见状,又冷冷说了一句,把门关上。
    身子一震,极不情愿地反手关上门,然後转过脸来低声地问:听说大表哥找我,不知道有什麽事
    坐。他正低头书写,只抬起左手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没有再看他。
    曲醉云只好来到他身边,侧身坐下。也不看他写些什麽,又拿出那套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方少良放下笔,眼睫掀起,看他如泥塑木雕一般,唇角忽然微微上扬,露出几分邪魅气。要绿墨三催四请的,你才肯过来是怕我吃了你
    我刚刚从老太太那里回来,有些累了……绿墨来时我已脱了外衣想午睡一会儿……曲醉云只觉得压力如山大,便信口编了谎话。
    午睡方少良眉尾也上扬,吃午饭了吗这就要午睡
    也没说一定要吃过午饭才能午睡……曲醉云小声嘀咕了一句,带着些反驳的味道。
    方少良为他竟然敢还嘴而笑意更深,好,既然是被我吵醒的,那我该向你赔罪,午饭就留在这里吃。这下也不用曲醉云问了,他迳自起身,拉开门,对站在院门口等候消息的绿墨说:一会儿我在书房用饭,连表少爷的饭一并备了。和厨房说,昨日吃的鱼不新鲜,要罚厨房一个月的月俸,今天若是还有菜做得不好,采办和厨子就可以回家了。
    绿墨如蒙大赦,忙应着转身跑掉。
    方少良又关了门,回头看曲醉云,也没来得及问你想吃什麽,就跟着我的口味吃吧。
    那就……叨扰了。真心不想留在这儿吃饭,却又没胆子再反驳他一次。
    施施然踱步走到桌边,方少良说道:老太太刚才差人送了些荔枝过来,你若是饿了,可以先吃些填填肚子。他指着桌案上那一盘新鲜红艳,在井水中冰镇过的荔枝。
    多谢大表哥好意,不过我今天见过老太太了,这荔枝我和我娘也分得了,所以就不敢再和大表哥讨要。曲醉云客客气气地说。
    坐在桌边,方少良用指尖划开荔枝外壳,剥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放在盘中看着他,就算你们娘俩分得了,我这里的就不能吃吗难道你还怕我下毒
    曲醉云被他逼得无可奈何,看着那诱人的果真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方少良悠然道:怎麽还要我喂你吃不成
    闻言,曲醉云吓一跳,连忙伸出手要拿,却被他抓住手腕,抬头愕然看向他,正对上他那张俊冷的面容和黑眸中一抹难以察觉的深意。下一瞬,方少良隔着桌角将他的手一拽,在他跌扑在怀中的刹那,快狠准地捕捉到他的嘴唇
    曲醉云的心一凉,只觉得唇上那层寒意彷佛沁入了骨子里,随後,柔软火热的舌尖却抵开自己的唇齿,探入口中,肆意撩拨。
    思绪变得混乱,想立刻抽身逃走,奈何被抓得死死的,连後脑都被扣住,直到那唇齿移动到柔细的脖子上,在那里咬下几处齿痕,因疼而不得不开始挣扎,方少良这才放开手,幽幽一笑,几天没调教你,就又变得青涩了
    曲醉云轻颤着将衣领使劲向上拉起,低声恳求,大表哥,上次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我娘怀疑过一次了……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是说让我放过你哪里方少良眼神深邃地看着他,修长的指尖从他的颈部一路滑落,滑过他的肩胛,滑过他的心口,拉长声音问:是这里还是这里
    忽然跳起,曲醉云急急说道:大表哥,我真的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也勉强不来……你若是喜欢男妓,只要肯花银子,外面就找得到……
    看他涨红了脸,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一般,方少良不禁笑道:看把你急的,我不过是亲了你一下,又没有做什麽,你这是要翻脸了还记得我上回和你说过的话吗
    曲醉云身子猛然颤抖一下,随即低下头。
    他勾了勾手指,命令道:坐回来。
    紧咬唇瓣,曲醉云盯着那椅面,动也不动。
    方少良声音一沉,别再让我说第二遍。待他恨恨地坐回去,才满意地笑,这才乖。我不过是让你来我这里吃顿饭,你却像受刑似的,左磨右磨,让我等得心烦,我不惩罚你一回,下次你就敢拖得更久了。用手一指那剥好的荔枝,把这个吃了。
    将那颗荔枝捏起放入口中,曲醉云狠狠地咀嚼了几口,彷佛那是方少良被他咬碎在齿间。
    方少良似是看出他内心所想,微笑道:你若是觉得这样解气,就不妨咬得再狠些,就算让我死在你的唇舌之中,我也甘愿。
    曲醉云忽然横眉怒目地瞪他,像是憋了一肚子怒火又不能发泄的小孩子一样。
    笑着伸出食指,方少良在他唇边揩去一滴汁,指腹收回,放在自己口中吮了一下,嗯,味道比我想的要甜些。
    脸瞬间变得更红,想不到他这样无耻的动作都做得出来,让自己最後一口果如骨鲠在喉般,不知道是吞是吐。
    将身子探过来,他眯着眼笑,你敢吐了它,我就有办法让你吃得更多。
    曲醉云瞪着他,嘴唇紧抿,一双手将衣服捏得死皱,衣服上淡淡的兰花印染也被捏得全无生气。
    侧目看了眼他的动作,方少良笑道:你这衣服穿了三年,也不嫌旧难道府中没有拨给你们做衣服的银子吗还让你穿得这麽寒酸
    孤儿寡母的,用钱自然要省着些。曲醉云终於开口,但口气不善。
    方少良却挑了挑眉,好,以後每月再给你们多拨二十两月钱。
    曲醉云顿时心一沉,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母亲时常教导,寄居在这家中,行事要处处低调小心,切不可和人胡乱攀比吃穿用度这些身外之物,免得招人闲话。
    如今他随口就要给他们加这麽一大笔月钱,招人闲话倒还在其次,难的是,自己该怎麽向母亲解释。
    思及此,曲醉云连忙改口,我们的银子够用,只是母亲向来节俭,不许我在衣服上过於奢华。所以大表哥的好意只能心领,银子是万万不能收的。
    方少良的身子向後一躺,舒舒服服地靠着椅背,看着曲醉云纠结无奈的表情,心中舒爽极了。他就喜欢云儿被逼得忍无可忍时露出的这副神情,那种欲怒不敢怒的样子,总让他恨不得再多撩拨一下,就像是往烈火再浇上一勺热油……
    可惜绿墨端了饭菜来,在外面柔声地询问,打断了屋内这番有趣的交手。他懒懒的回应,曲醉云忙跑去给她开门。
    绿墨浑然不知屋内刚刚发生了什麽,只将食盘端进来,嘴里说着,大少爷之前去侯将军府时,吩咐过今天不在府中用午饭,所以厨房就没有按照平日的食谱在今天为您采买新鲜的芦笋,这会儿再去买又怕耽误了时辰。於是他们就擅自将清炒芦笋改成了清炒莲子,都是用今天从莲池中摘出的新鲜莲藕莲蓬。这会儿厨房主事的张千就在门口候着请罪……
    方少良对於吃极为讲究,食谱每七天一换,三十天为一轮次。如果更改了,厨房轻则被罚月钱,重则会被赶出方府。方家招厨子虽然条件苛刻讲究,但是月钱也是一般富贵人家的三倍,所以谁也不愿离开。今天这张千擅自作主也实在是无可奈何。
    听着绿墨的回禀,方少良并未立刻表态,而是看了眼曲醉云,问:我记得你喜欢吃这道清炒莲子。不如你嚐嚐看倘若做的还过得去,就饶了张千。
    他都这样说了,曲醉云哪敢说不爱吃,只得点头吃了一口,然後称赞道:这莲子虽然清炒却不油腻,且带有一股清香味,搭配的莲藕也很爽口。
    方少良别有深意地笑道: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果然是什麽人该配什麽菜。他对绿墨交代,和张千说,今天多亏有表少爷为他说情,这次就饶了他,下次再这样擅自作主,我可就没今天这麽和善。
    原本担心大少爷发怒的绿墨轻呼一口气,露出笑容,转身出去向张千报喜。那张千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听了绿墨的回话,立刻笑逐颜开,又对她千恩万谢一番,还许了一桌好酒菜要感谢她帮忙。
    大少爷说了,这都是因为表少爷在这里为你说情,我可不敢居功。
    张千却道:那表少爷是什麽人能有多大的面子当然还是绿墨姊姊的功劳大。我要念,就念绿墨姊姊的情就好了。
    她抿嘴一笑,既开心又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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