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第一次带她来外滩,指着那滚滚江水说她是喝着黄浦江的水长大的。芷珊探出小脑袋一看那黄哈哈的浑水,立刻说:“哎呀,这么脏得水,怎么能喝呢,怪不得妈妈总是生病呢。”妈妈就笑了。
外滩总是很热闹,到了傍晚不是游客就是情侣。对岸的霓虹映在水里,像是被搅碎了又重新拼凑在一起的璎珞,美得让人心碎。
“能在这个地方长大,还真是幸福。”
他们站在江边的围栏旁,这时候已近午夜,江边的人不多,风就更大了。
但芷珊不算是在上海长大。她五岁的时候才跟着母亲回到这里。刚来的时候,喝不惯这里的水,总觉得味道怪怪的,每天哭着闹着不肯喝。可是后来,每次喝到这个水,就会不自觉地落泪。
“你在哪里长大呢?”她问。
他认真想了一下说:“应该算是香港吧,不过我十岁的时候去加拿大呆过几年,后来离开家就去了英国,在美国读的医科……毕业后去欧洲呆过几年,跟着医疗队的时候又去了非洲、澳洲,近几年才回国,说起来是对自己的国家最不熟悉。”
她听得满脸黑线,他简直就是一本世界地图嘛。
“你呢?”他看她说:“一直在上海吗?”
“不。”她略微低了低头说:“其实我在香港出生,后来才跟妈妈来上海。”
他轻声应着。
“你为什么当医生呢?”
只怕再提及她的过去,于是先下手为强。
“也没有为什么,就是机缘巧合吧。”
人家一般不都是什么家里有亲人得到怪病去世,然后立志当医生之类的嘛。他倒是说得痛快,好像只是不小心填错一个志愿,结果今天就拿了人家梦寐以求的杰出贡献奖。
“你又为什么当设计师呢?”
简直像在踢皮球,踢过来,踢过去,球又落在她手里。
“我哪里是什么设计师,”她苦笑一下:“不过是混口饭吃。”
“那么,总有理想吧?”
理想?
她曾经的理想是每天为叶长卿洗衣服做饭,早晨起床可以看到他,晚上睡觉前还可以看到他。
可是现在那个理想已经是遥不可及。
“我的理想很简单的。就是能过平静的生活,工作稳定,和相爱的人结婚,生几个健康的孩子。等我们都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他还会牵着我的手过马路,还会跟我说:老婆,整条街最漂亮的那个姑娘就是你了。”
平静的生活,是啊,她只想过平静的生活。
叶长卿说:“你不是阿联酋公主,我也不是埃及王子,还有什么不平凡的。”
可是,终究还是无法平息那风浪,他们终究还是驰向不同的方向。
夜色中她的五官有些模糊,但嘴角的笑意却dàng漾开去,微微泛红的面颊,水盈盈的眸子,就像江水上的倒影一样,美得让人砰然心动。
“也许……”他突然说:“不那么容易。”
芷珊怔了一下,抬头看他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只是微微的笑着,转过身去看着江面的风景。
他的眼睫很浓很长,眼睛里闪着柔柔的光:“这里真的很美,赛过维多利亚港。”
江风呼呼地迎面吹来,他已经摘掉领结,衬衫领口微微敞开。
她忽然忍不住笑了。
原来,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像他这样的男子,伸手翻云,反手覆雨,若要女孩子的芳心,只要摇动成熟的苹果树,就会有一堆芳心落在他身边。
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她忽然有些眩晕,原来他眼睛里真的有星星,看了会让人头晕目眩。
芷珊忙转过脸去看着对岸的霓虹,那些广告牌真大啊,说是城市污染,结果到了晚上,就变成了风景线。
“其实我……”他忽然转过脸来看着她。
她怔了一下,身体防疫系统全副武装。
“我能叫你芷珊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