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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隆基皱眉:“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
    狄仁柏没有理会他的疑惑,继续道:“我和她成亲之后,就会离开大周,我们会沿着丝绸之路一直往西走,甚至会坐船去海外。她喜欢酿酒,想要收集世界各地的酿酒方子。”
    李隆基点点头,“你们还会回来吗?”
    “也许回来,也许不回来了,我都听她的。”
    李隆基心情有些复杂,他既舍不得胡七七,又希望胡七七快点离开。因为,胡七七是他唯一的软肋,可是通向帝王之位的道路,必须没有软肋。
    他不想将来与胡七七立场相对,却也不希望与狄仁柏为敌。
    狄仁柏和胡七七的婚礼是在三月三上巳节之后的第二日进行,这一场婚礼比太平公主嫁薛驸马时还要盛大,成为了洛阳城中风靡一时的佳话。
    当朝镇国太平公主嫁女,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办?
    太平公主首先是对狄仁柏的宅子不满意,这两进的小宅院,如何能盛得下女儿的嫁妆,连陪嫁的奴仆也站不下。太平公主玉手一挥,将洛阳城中最大的一处宅院——织梦园送给了女儿当嫁妆,他们两个的婚礼也在是这里办的。
    织梦园有多大,有多豪华?这样的细节若要讲起来,织梦园的大管事高总管可以给人讲上三天三夜。
    那里面的布置相当于一个小小的皇宫,反正太平公主派人改造园子的时候不怕逾制,圣人也不担心太平公主逾制,她唯恐这园子造得不够有气势,委屈了她的宝贝孙女儿。
    这一场婚宴办得更是隆重,宾客除了当朝权贵,还有胡七七昔日在万泉县的一些老友,包括黄娘子和她的一对双胞胎儿女,徐书生和米小钱(米小钱现在已经改名叫米鸿),还有赵全福以及贺兰腾夫妇。
    但是这么热闹的婚宴,太平公主却选择了缺席。
    婚宴上坐在左侧的是狄仁柏的父亲狄知远,右侧的是刻着“胡丰实”三个字的牌位。
    太平公主也同意,胡七七继续保留这个名字,因为她们所有人都很感激酿酒胡,若是没有这个善良憨厚的男人,世界上早就没有了胡七七。
    太平公主陪着圣人坐在皇城的角楼上,眺望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织梦园,内心无比复杂。女儿成亲后,就要带着夫婿去西域游览,再回来,又不知是何时了。
    圣人看她一脸不舍的模样,打趣道:“既然舍不得,怎么不多留她在身边一段日子?”
    太平公主摇摇头,她回过身来,看见盖在圣人身上的驼戎毯子大半垂在地上,导致圣人的右腿落在了外面,她连忙将毯子拉回原来的位置。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话不是您告诉我的吗?”太平公主想起了她嫁给薛绍的前一夜,也抱着母亲,说舍不得离开,当时还是皇后的圣人便是笑着跟她说了这句话。
    圣人的记忆,也被她拉回了那一夜。
    圣人的疯症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她对过去的记忆非常清晰,但是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忆却很模糊。比如,她已经彻底不能识字了。比如,她刚才没有认出张易之是谁,还对太平公主说,那个小郎君看起来好俊俏,从侧脸看,有点儿像年少时的高宗皇帝。
    圣人有些激动,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握住太平公主的手,她已经有十多年未与女儿如此亲近了。以往有很多次,她内心抑制不住的想要与女儿亲近,却又害怕被女儿拒绝。
    这一次,她同样害怕被女儿拒绝,但仍然勇敢的伸出手,去握住太平公主的手。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她还没有适应过来。这十几年来,她们是最有默契的君臣,但却也是最生疏的母女。她最开始是害怕圣人,然后是敬畏圣人,再然后已经形成了习惯,两人之间似乎存在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看着圣人那苍老如枯树枝一般手,吓了一跳,她心中那个比男子更英武的母亲,什么时候竟然苍老衰弱成这样。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了圣人眼里的失落,圣人将目光投向远处,装作若无其事的将手移开。
    太平公主立刻明白母亲是误会了什么,她心里隐隐作疼,却反应很快。
    她速速回握住圣人的手,瞬势依偎在圣人的膝盖上。
    一如多年前,她未出阁时那样。带着三分娇憨,三分依赖和剩下的热爱与崇拜。
    圣人不敢置信的看着依靠在自己膝盖上的女儿,记忆中熟悉的画面,在她脑海里一卷一卷的展开。
    那些熟悉的记忆带着她们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最亲密的时光。
    太平公主感觉到圣人的身子一直在止不住的颤抖,她感觉到一滴泪,落在了自己的脸上。随后,她的眼眶里也盛满了泪水。
    她曾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有机会与母亲和解。
    夜色如墨,新月当空,凉风吹拂在脸上,吹散了这十几年来的误解与隔阂。
    圣人幽幽道歉:“太平,母亲对不起你。为了天下百姓,我亲手葬送了你的幸福,你能原谅我吗?”
    “我不能!”太平公主抬起头,直视圣人,笑道:“我从不曾恨你,何谈原谅?母亲,我是你亲手带大的孩子,我明白你的每一个决定。我虽然很痛苦,却也知道,您必须这么做。尤其我执政以后,才更加体会母亲的用心良苦。”
    “我虽长于太平盛世,不曾如母亲一般亲眼见过战乱后的贫瘠,可我却知道,若是朝政不稳,受苦的只会是黎民百姓。一个县衙的县令不够称职,尚且能饿死几万百姓,更遑论是一个国家的君王呢?有时候,我不得不信命,因为我们都是被命运的巨轮一步步推动着才走到了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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