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七七本来还想要再为难他一番,念在阿耶开口说情的份上,直得放了他一马。
“罢了,三年前我家的酒能在万全县扬名,也是你冯管事的功劳,今日我帮你一把,就当作报了当初的恩情吧。我家还有十瓮陈酿,你让人拖走吧。”
三年前,许司马母亲病重,司马大人每日需借酒消愁,可他喝惯了长安城里的佳酿,万泉县的浊酒都无法入他口。此时,冯富贵向司马大人举荐了胡家清酿,司马大人喝完之后,立即赋诗一首,赞美胡家清酿堪比琼浆玉液,哪怕是长安城里的酒也比不上。自许司马赋诗一首后,胡家清酿得意在万泉县美名远扬。
话说回来,胡七七也是个有心人,她无意中听说了司马府要筹办宴会的消息,早早就将这十坛酒备好。她早料到司马府的人会来购酒。
可冯富贵见胡七七答应得爽快,又开始生了疑心:“这酒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胡七七冷冷道:“冯管事,当初害我的酒水差点酸腐在家中,我为了保住这批酒,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个法子,将新酒提纯,让酒水味道变得更加醇厚。若你仍旧觉得我家的酒有问题,请打道回府吧,我的酒不愁没有买家。”
在冯管事看来,脾气越大的人,一定是本事越大。胡七七气焰越高,他反而越觉得安心,于是笑嘻嘻的道歉:“娘子别生气,我这人疑心病重,别见怪!”
冯管事即刻吆喝下人将酒搬到牛车上,走之前点头哈腰地对胡家父女俩谢了又谢!
住在胡家对门的邻居钱寡妇刚好瞧见了这一幕,酸道:“得意什么,还不是靠着出卖色相在卖酒。老娘年轻的时候,可比她长得好看多了。骚到屁眼里穷酸破落户,掉钱眼里了。”
养鸽赵正从张先生的说书摊走出来,刚巧撞见这一幕场景,笑道:“钱娘子又何必嫉妒一个小女郎呢?咱们都是看着她长大的。”
“我嫉妒她?我只是看不惯那破落户父女,白日里装得一副冰清玉洁、父慈子孝的模样,也不知夜里大门一关,她是不是去钻进那胡疯子被窝里发骚□□。”
养鸽赵眯起眼睛,眼中冒出森寒。
钱寡妇没察觉养鸽赵神色大变,仍旧忍不住嗤笑:“赵爷难道没听说吗?她家可是要倒大霉了!”
养鸽赵冷冷道:“我没听说过。”
“你才刚搬来几年,不知道这些旧事也正常。”钱寡妇指着对面的大宅子,道:“看见没,现如今的狄家,八年前还穷得叮当响,只能租得起胡家的左厢房。酿酒胡见他家少爷聪慧,断文识字过目不忘,出资送他去嵩山书院念书。狄家为了报恩,又与胡家定下了婚事。”
养鸽赵淡淡道:“知恩图报,狄大人不愧是信守诺言的君子!”
钱寡妇嘲讽的一笑:“你是不知道,狄家现在可是后悔死了。人家狄大人,十四岁明经及第,被女皇钦点为万泉县县尉。女皇可是有过金口玉言,只让他在任上磨练三四年,再去京城考县令一职。狄大人是前途无量,连长安城的贵人们都要来巴结,凭什么要娶她一个商户女子为妻呢?”
养鸽赵不想听她说这些闲话,转身欲走。
钱寡妇拉住他的袖子,道:“你快看,狄家又要去退婚了!”
钱寡妇话音刚落,便看见狄家仆人将大门打开,不一会儿,狄仁柏的父亲狄知远领着四个仆人端着半扇羊肉、一条猪腿、一套金饰、六匹布料笑容满面的走进胡家。
养鸽赵抬头,见万泉县代理县丞狄仁柏的父亲狄知远带着仆人走进门,向酿酒胡拱手施礼。
酿酒胡是个糙汉子,他有胡人血统,高目深鼻,络腮胡子,嗓门粗大,一开口就像吵架,即使养鸽赵和钱寡妇站在路对面,也能清晰的听到。“狄先生这是何意?若是来谈日子的,尚且还太早,我家女郎要明年才能满十五。若是来退婚的,那我就要问问你那儿子,到底还要不要脸面……”
狄知远如今已是八品县尉的父亲,说话也很有气势:“胡家兄弟,你也要讲点道理啊!犬子好不容易入得女皇法眼,仕途坦荡,前程光明,唯独就这一门亲事,成了大家眼里的笑话。”
酿酒胡一拍桌,怒道:“怎么就成笑话了?我行事光明正大,不偷不抢,我家女郎不聋不瞎也不丑,哪点配不上你家小郎君?当年订亲的时候,你可没嫌弃过我是商户。”
“胡兄弟,你没读过书,我不与你计较。”狄知远其实心虚,但他却不肯认输,只好将问题上升到法律层面,鄙视他一个白丁不懂法:“我也是念在你对我有恩,才不肯将事情闹去官府。文县令可是说过,只要我去县衙鸣冤,他定会为我做主,解除婚约。”
酿酒胡虽然没读过书,胡七七却读过几年书,知道根据本朝律法,女方悔婚者杖责六十,男方悔婚无罪,而且能追回财务。还有一条:官籍与良籍通婚,杖责一百。
酿酒胡转过头问女儿,“他说的是真的吗?”
胡七七点头。
狄知远见酿酒胡神情似有松动,长长的叹了口气:“胡兄弟,请救我儿子一条性命吧。若是你我两家不能退婚,我儿那文弱的身子骨,怎么能承受官府的一百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