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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筏缓缓飘向铁营镇。
    太行山南麓大峡谷奇峰耸峙,林木茂密。两岸青山相对,绵延无尽,山峰遮天蔽日,山间绿意盎然。清风徐来,飘送山谷中啁哳鸟鸣,婉转悦耳,又有繁花似锦,清香四溢,花间蝴蝶翩迁。乘木筏漂流大河之上,穿行于群峰花木之间,犹如置身梦幻,令人心神愉悦,胸襟爽朗。
    木筏漂流,人影移动。天上云,水中鱼,木筏上人,水天相融,人鱼相伴。
    大花猫在木筏上忽然手舞足蹈起来。颜情讶异,问道:“大猫,你这是怎么了?”大花猫扭扭屁股,喵了一声,说道:“此间美景令我心旷神怡,实在是情不自禁啊!”颜情扑哧一笑,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性情中人。”大花猫摇头晃脑,显然沉浸在美景之中不能自拔,连话都不愿多说了。
    云无意在一旁提醒颜情:“胖仔这是移情了。”
    “移情?”颜情不明所以。
    “对。入梦有七重境,一曰沉梦——坠入大梦而不自知,昏昏然一觉到次日;二曰迷梦——身在梦中为梦所惑,或欢喜或悲伤或恐怖;三曰惊梦——虽在梦中,而又似乎梦醒,是半睡半醒,不得安宁;四曰醒梦——能知自己所见所闻是梦境,不为梦境所迷;五曰移情——能于寻常物事见出不寻常来,心花怒放,得大欢乐;六曰神游——虽白日亦能酣然入梦,神游世间,超然洒脱,无拘无束;七曰归虚——感知世间万事万物皆类虚幻,而天外有天,神思超乎尘世,凌驾于众生之上——说得通俗一些,就是视百姓如刍狗,视刍狗如尘埃……”云无意挠了挠头,嘀咕道:“似乎越说越不通俗了。”
    颜情从未听闻过这种“歪理”,睁大了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问:“那么,白日梦就是神游了吧?”云无意尴尬地摇了摇头,无话可说。颜情又问:“前辈说的‘移情’,可是‘移情别恋’的那个‘移情’吗?”云无意这番高深莫测的大道理被颜情的两个小疑问瞬间拉回到了乡下被千万只脚踩踏过的尘埃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云无意额头青筋绽起,瞠目结舌。
    大花猫停下舞步,蹲坐船头,注视颜情,一本正经地说:“小美女,你不知道,老头儿可是耗费了很大精力才想出这么一套道理的,你刚才问的这两个问题太无理取闹了,这完全就不是一码事嘛!你瞧,老头儿有多伤自尊!”大花猫眯着眼,看云无意的乐子。云无意一捋胡子,说道:“你这胖仔,休要取笑我!”大花猫耸了耸肩,很无辜地说:“我哪有?”
    木筏转过几座大山,河道渐渐变窄,水流速度加快,木筏行进速度也快了许多。再转过几座大山,河流方向改变,木筏沿着河道向东漂流。
    时近正午,云无意从包裹中取出干粮,递给颜情,然后给大花猫一条鱼干。两人一猫吃罢午饭,端坐在木筏上各自想着心事。云无意毕竟已经老了,他早习惯了安稳度日,虽然一时意气风发,但离开隐居的地方越远,心里越不是滋味。以前即便在太行一带四处转悠,终究还是能很快回到栖身之所,如今一别,不知何时能归来,回望隐居处,隔了复水重山,哪里还能再看到呢?云无意的心思被大花猫察觉到了,它感慨起来:“老头儿终究还是舍不得家呀。”云无意悲从中来,叹息:“人生如寄,身外无物,有什么舍不得的?”大花猫哼了一声,说道:“狡辩。”
    木筏在深山之间的大峡谷中穿行,河道曲折,日色昏暗,分不清时辰。颜情只觉得过了很长时间,腹内饥饿,想必已是日暮时分。山高水曲,夜间行船多有不便,如果不能寻一个平坦处靠岸落脚,势必很麻烦。颜情将心中顾虑说出,云无意淡然一笑,说道:“我到铁营镇曾走过几次水路。你不需担忧,咱们很快就能出去了。”
    片刻之后,木筏又转过一座高山,数里之外便是太行山南麓大峡谷的出口。谷口两座奇高无比的山峰直插云霄,分列谷口两侧,好似一道天门,谷口外的河面上映着斜阳,一片金黄。颜情心中喜悦,从木筏上站起身来,迎着数里外的天门,舒展双臂,如一只欲展翅腾飞的鸟。大花猫蹲在一旁,看着周身透着夕阳辉光的颜情,不忘赞美一句:“啧啧,落日夕照,美人如画。”说得颜情飞红了脸,有些扭捏。云无意哈哈一笑,假意呵斥:“就你话多,给我闭嘴。”
    已是傍晚。木筏驶出林木茂密光线幽暗的大峡谷,眼前顿时开阔,犹如巨幅画卷展开,咫尺风景向两侧延伸开去,气象雄浑。水何澹澹,山岳耸峙。
    千顷水面万点金辉。云无意心胸开阔,一声长啸,水面动荡,那万点金辉也随之被搅动起来,翻涌的水波宛如一条金鳞蛟龙。“如此壮丽景色,老夫很久不曾见到了。”云无意大呼过瘾,忍不住哼唱起了流传太行一带的小调儿《行出大峡谷》:
    大峡谷,长又长;
    船家摆渡人繁忙。
    行过十里不见村,
    漂流半日在水上。
    要到铁营见亲亲,
    心头着急意慌慌。
    亲亲等得不耐烦,
    长河弯弯水路长。
    ……
    颜情想不到云无意身为武林耆老,竟如此口无遮拦,替他尴尬。然而云无意心无挂碍,哪管这许多?口一开便不肯停歇,越往下唱越没谱,羞得颜情只想避开。大花猫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插嘴评论:“老头儿这句唱得有味,可以说很动情啦。”云无意不去理会插科打诨的大花猫,也不顾及害羞的颜情,依然随心所欲,纵情放歌。直到一百零八句小调儿唱完,出了一身大汗,云无意才止住歌声。大花猫翻着白眼,说:“老头儿腹有锦绣啊,平时都难得听你唱完,莫不是在神游时经常偷偷唱?这么长的民谣都能一口气唱完,厉害!”云无意笑盈盈地说:“我唱这个,不为唱歌,在于练气息,你可不要想歪了。”
    颜情被歌词误导,神思悠远,眼神透露出了心思。云无意干笑几声,说道:“呃,方才老夫只顾着练气,竟忘了身边还有个小姑娘在听了。”大声说道:“谷口外侧多淤泥,不便靠岸,再行一里地,在河道左侧的卧虎滩停靠。”颜情被云无意大声“惊醒”,从“迷梦”中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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