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教室里还有几位同学没有同桌,林锦阳,你想坐在哪里?”
他的目光掠过无数或是好奇或是惊艳的面孔,末了缓慢地落在了最后排的纤瘦少年身上。
他默不作声地向他走了过来。
听着逐渐靠近的脚步声,陆清竹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正在被凌迟般缓慢揪紧,钝刀割肉般泛滥开痛楚。
身旁的椅子被一只手拉开,有人弯腰坐在了他身边的空位上。
陆清竹低着头,他能清晰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像是在审视着什么。
林锦阳从来不隐藏自己的想法,探究的目光就这么直白过分地落在身旁的人身上。
如果说昨晚的匆匆一瞥他还不太确定,那么现在近距离的观察几乎百分百能让他确定,这就是出现在他梦境中的那个人。
少年的眉眼是只有江南秀美温润的水土才能温养出的清澈儒雅,五官柔和斯文,温润得像是经过溪水打磨浸渍的白玉。
他的视线落在面前崭新的课本上,干净湛白的封面,左下角工整地写着对方的名字。
那人的肤色并不是健康的白皙而是接近病态的苍白,按在课本上的指尖几乎要和湛白的纸页融为一体。
“陆清竹。”简单的三个字在他舌尖缓慢捻过,微微刺痛的质感,像是有灼烫的火在唇间轻轻燎过。
林锦阳说话的声音很轻,但是因为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声音落入耳中的一刹,陆清竹握笔的手猛地一颤,抬眼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人。
猝不及防的视线相接。
逆着窗外璀璨明媚的灯光,少年温润的眼睛剔透干净得让人心惊,眼里的惊慌和躲闪却让他在一瞬间,如坠冰窖。
第3章 欺凌
林锦阳默不作声地把眼里隐约的期待悉数敛去。
不是他。
梦里的那个人不会用这种害怕的眼神看着他。
果然,他真的是疯了才会把梦和现实混淆。
林锦阳收回视线,心情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陆清竹低垂着双眸,眼尾的余光瞥见那人修长有力的手,指尖一下下状似漫不经心地敲击在桌面上。
上辈子他一直远远地跟在对方身后,他清楚对方所有的喜好和习惯,自然明白这样的动作,暗示着对方现在的心情非常糟糕。
可他不敢说话,他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理防线会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瞬间崩塌。
陆清竹伸手轻轻覆上自己校服遮盖下的手腕,昨夜用铅笔刀割开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背上的淤伤痛得像是被活生生剥下了一整块皮肤。
他越是憧憬林锦阳就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卑微肮脏。
贫困潦倒的生活,破碎畸形的家庭,就连他自己都在生活摧折中变成了残缺可怕的怪物。
在正常人眼里,他这样的人就是臭水沟里的垃圾,自卑又敏感,胆怯又阴郁,今天吃饱了还要担忧着明天怎么活,哪怕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陆清竹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身旁的人,轮廓分明的五官,窗外恣意洒落的阳光在那人眉眼间覆落一层明亮过分的光晕。
他从来都不奢望得到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还能奢望些什么。
只要能看着自己深爱的人灼烈又恣意地活在世间,就已经足够了。
爱慕光的人从不奢望将其据为己有,对于他们而言,能被温热的光芒照耀就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陆清竹沉默地笑了,眉眼低垂,苍白的指尖轻轻抚上湛白的纸页。
窗外阳光正好,璀璨日光花瀑般盛放。
那年他们十七岁,他们第一次见面,一年之后的悲剧还没有发生,一切都还能挽回。
身旁的人还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五官干净利落,身上有着与生俱来热烈且锋利的少年气质。
【林锦阳,人间很好,我会让你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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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阳自那天以后再也没有主动和陆清竹说过一句话。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挫败感,他知道自己没理由因为这个生气,但他每次看到那张和梦境里完全一样的脸就控制不住心里的怒气。
他就像着魔了一样,每晚反反复复做着那个真实到几乎要将现实混淆的梦。
浸没在夕阳余晖中的人俯身去亲吻他冰冷的双唇,嘶哑的咽喉呢喃爱语,清亮温润的眼里淅沥落下殷红的泪珠。
没有人能够拒绝那样的专注温柔的目光,那种被人珍视满心满眼都只有你一人的温柔,没有人能够抗拒。
可梦境越是美好,现实就越是让他恼火。
那个和梦里的人毫无二致的陆清竹处处躲着他,他的一个眼神就能让对方瑟瑟发抖,恨不得立刻从他身边逃开。
林锦阳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他从出生开始就不是个讨喜的人,就连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不待见他,更何况是相处不过几天的陌生人。但陆清竹的躲闪,却莫名让他恼火不已。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做那个梦,可每次清醒过后的痛楚和失落只会让他更加恼火。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渴望得到什么,焦躁难忍的心里徒留满心急切无处发泄,更无法释然。以至于每次看到身旁的人瑟缩的模样,他都不会给人什么好脸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