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张掉落在地上的、被经过的路人踩上脏脏的脚印的报纸上,她了解到了这个国家目前正处于水深火热的形势之中。
仗虽然还没有打到这座城里面来,但外面的情势已经是相当的不乐观了。
百姓们岌岌自危,国之匹夫但凡有热血心气者,无不以家国利益为己之利益。
当然也有依旧沉迷于纸醉金迷之中的人,也有些精明的商人趁机发起了一笔笔国难财。
乱世之中,什么人都有。
少女认得这报纸上面的字,看样子自己倒是个识得文字的。
报纸上还有一些其他的版块被黑色正方的字块所填充了起来,女孩把这纸张上面没沾黏的尘土都给吹拂、擦拭掉。
然后认认真真地叠成了一个四方,揣进了怀里。
但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很不妙的事情。
原本以为那颗种子能够让自己免受饥寒交迫之苦的,谁料它现在好像——
好像……没了动静?
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张开了右手,那颗纯黑色的种子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手心里,但却不再开始产生热量并往她的身上各处运输了,一瞬间,饿意也浮现了上来。
就好像之前它已经是奋力一搏,保住了少女的性命,却又在刚刚才耗费完了它全部的能量一样。
还是说……
之前发生的全部都是错觉?其实自己全是凭自己的一口气给挨过去的?
最不妙的是她是不是已经快要死去了,之前那是通往奈何桥、饮下孟婆汤之前的回光之象?
“唉。”
小姑娘轻叹了一口气。要是此时能够找回自己的记忆就好了。
一路上走了一会儿,又停了一会儿,她想要仔细地辨认一下自己走过的路周围有没有她觉着比较熟悉的地方。
答案是——没有。
想要向他人询问二三,可她身上又脏又乱……还有点儿味道,往往还没靠到人家得边上就被人家给躲避开来了。
何况这年代,谁也不想多去管一个小乞儿的闲事儿,管自己都快管不过来了。
不过自个儿连心中的归处——记忆,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不就是同乞儿一般,无什么区别了吗?
她索性在后面悄悄地跟上了三两个她见到的本城里与自己年龄看上去相差不大的乞丐,看看他们是要到哪儿去休息、怎么找到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
没办法,那几个家伙的脑袋实在是灵活得很。一开始她想问他们的,他们却误以为这个从没有见过的、浑身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家伙是新来的,要和他们来抢“地盘”、抢“生意”的。
她这才出此下策,保持了一段距离地尾随着他们。
还好跟踪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而且她也很神奇地有着关于“跟踪别人”的“常识”。
只是这城的这个地段怎么如此地乱?
好几条横着、竖着的巷子相交,迂回转弯,只是几个眨眼的功夫,竟然让他们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她给跟丢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小姑娘轻声低喃一句。
她还想跟着他们好搞清楚呢。
回过神来的时候,却事已经到了昨日夜里经过的地方之一了。
“唉……”
找了个有着不高不矮的围墙、不破不新的大门的宅子,坐在了靠着大门门檐的墙角边歇一会儿脚。若是又下小雪了,这儿大概能挡一挡吧。
不管啦,她要逮着她见着的第一个进入这巷子里的人,然后去求一些……或者说去乞讨一些吃食。
因为饿极了的感受又浮现上来了。
饿的有些想哭。
倒不是心里难受所以想哭,只单纯的是饥饿带来的感受实在是不好过,生理感受上让她想哭。
好、好吧……心里也是害怕的,因为怕死。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人也不想为缺食而亡呀。
小姑娘也不想。
她坐在那里地上有些凉,于是又换了个姿势,蹲在了围墙下,看起来小小的一团。
到时候进来的第一个人,她向他乞食的时候,该说些什么话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从前有没有当过乞丐,她又没有记忆,也不知道是用说些什么再伸出双手——
等、等一下,
“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施主我观您印堂有煞,还请您破财消灾”?
“卿容色妍丽,赐宫花一朵”?
怎么有些奇怪的声音和影像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好像都是些别人的声音,她很清楚那里面没有自己的声音。
有少年清朗带了笑意的声音,有油嘴滑舌的江湖骗子的声音,影响中好像还有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掠过。
这些影像里有一些人在里面,有男有女,却没有自己,好像她是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到的这些一幕幕发生的景象的。
这是自己丢失掉的记忆吗?
但这些都不是乞丐所说的话。
唔,想来想要从别人那里拿得东西,是不是应该去夸赞一番他人,捡一些好听的话说给他们听?
譬如,倘若这人光鲜亮丽,便夸他“仪表堂堂”,赞她“姿容姝丽”;
若这人是个老人,便说他“儿孙满堂”、“乐享天年”;若年纪轻轻,就是“前途无量”、“登高折桂”;
若这人瘦,那就是“纤腰细柳”;若这人胖,那、那就是……“大肚能容”?
额……
看来自己以前还是个肚里有点墨水的文绉绉的家伙?
再倘若这人——
再倘若——
这人已经因为她无意中挡到了他人宅院的大门而站到了她的面前呢?
又该如何去说呢?
少女惊觉有人到了自己的前头,便抬起头来看。“巧”这一个字飞快地从她心中飞过。
还没来得及把刚才心里想的那么多话给停下来,一张口倒是先行了起来。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稍微暂停了那么一会儿,空气也安静了一会儿。
“先生,你长得很好看。可以给我一点儿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