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伙计见这少女清丽绝伦,衣饰华丽出手阔绰,却没有带随身的丫鬟,面上又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还提了这么诡异的要求,便悄悄往她身后瞧,瞧见她有脚有影子,才舒了一口气。
“这位姑娘,可否明日白天再送?”
“我从北方来,要到将军山去看一位故人,他死之前最爱到你家酒楼喝酒,每年的新酒沽卖会,他也是必来的。今天是他的生辰,我必须在今夜将酒送到他的坟前,明日赶回家。”她又取出两件东西:“目下还早,现在去,亥时前定能回来,一人一个,送不送?”
两个伙计一看,竟是两只银甲虫,做得栩栩如生,精致异常,想来十分值钱,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商量了半天,少女微微颦眉:“再不上路就太晚了。”
这时,旁桌两个酒使了个眼色,上前道:“姑娘,我们俩正好住在南苕溪边,回家要路过将军山,不如我们替你送去。”
少女将两只银甲虫递过来,面上仍无欣喜的表情,淡淡道:“那走吧,早去早回。”
两名男子对视一眼,将银甲虫揣入怀里。高个子男子又拿出个大布袋,将那些装满酒的精致银酒壶尽数收入袋中。
矮个子男子上前来对少女说:“姑娘,你今天碰到我哥俩尽管放心,你去打听打听,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黑皮路熟,办事牢靠。”
年长一点的伙计看看二人,劝道:“姑娘,不如明日我陪你去将军山。今天实在是太晚了,此处前去将军山还有段路途,你孤身一人,万一有什么差池或是遇上坏人……”
少女细言细语道:“此处是临安,天子脚下,哪会有什么差池和坏人呢?”
伙计又道:“姑娘是外地人,不知道将军山闹鬼闹得厉害,我们当地人晚上都不敢去的。”
正在收拾银器的高个子男子喝道:“你一个伙计,怎么这么多话,有我兄弟俩陪着姑娘,能有什么差池?再说了,这世上哪会真的有鬼?谁见过鬼?”恶狠狠地盯着伙计,伙计不敢再言,悄悄看那姑娘,她面如湖水,十分淡定。伙计摇摇头,自顾自己忙去了。
莼之心道:如果她是去拜祭神算子,那我也去拜祭一番。如果她不是去拜祭神算子,这两个男子不像好人,我去提醒照应一下也好。
两男一女出了店门,少女说要去寻找香烛纸钱,一个时辰后在将军山汇合。两个男子更为高兴,不迭答应了。
莼之想了想,跟在那两个男子后面,不紧不慢往将军山而去。
两个男子见身后跟着个背了竹篓的少年,认定他是将军山的山民,也不为意,嘀嘀咕咕地边走边说。又十分警惕,每走一段都要回头看。
小元听了一会,道:“魏富贵,这两个人是坏人,他们商量着要劫财劫色,还要将这姑娘卖给,卖给什么万花楼。不如我们去追那个姑娘,叫她不要去将军山了吧。”
“那姑娘衣饰华丽,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小姐。这种姑娘一般都娇纵任性,说什么她也不会信的。”
那两名男子脚程快,莼之渐渐落在后面,小元见路上无人,从竹篓中爬出,趴在莼之肩膀上,莼之低声道:“小妖怪,你好象又重了。”
“谁说的?我最近吃不好睡不好,轻了。”
莼之一直以为小元是公狐狸:“你们狐狸也要娶老婆吧?象你这么不注重仪表,有母狐狸嫁么?”
“我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全部都不记得了。”
“听说狐狸喜欢在坟间居住,不知将军山有没有你的同类。”
小元一愣,说道:“你不是打算把我扔在将军山吧?我习惯吃人类煮熟的食物,习惯每天和你睡一起,我那个,我和我的同类没有共同语言,无法相处。”
莼之想的是,找完颜亮报仇是凶多吉少,如果能在走之前把小元安置好是最好的,没想到它竟然猜中了自己心思,轻轻说:“我觉得你最近变聪明了。”
一人一狐相对无言,又走了许久。
莼之道:“我过两月要去金国,没办法带只狐狸上路。”
“那我就在六和寺等你回来。”
“万一,我没杀成完颜亮,反被亮颜亮杀了呢?”
“那我就去杀了完颜亮,替你报仇。”
莼之心里感动,叹口气道:“可惜你没有法术,如果你有法术……”
“皇帝是真龙,世间没有法术可以杀他。”
莼之心想也是,半晌没有说话。又问:“那你怎么替我报仇?”
“以命换命。”
莼之胸中一热:“小妖怪,你……”
“我以前听说,人或动物死了,都会投胎,也许下一世,我投胎成人呢。”
“你听谁说的?我听说的是人死如灯灭,一切皆空。”
“我,我以前好象有个姐姐,我好象是听她说的。”
莼之脑中灵光一闪:“你姐姐就是养你的人,叫小元吧?她跟你一样贪吃对不对?我上次去倚仙阁就是去找她的,谁知倚仙阁被烧了。”
“小元这个名字,真的很耳熟……”
“我觉得,应该给你起个名字了。喜欢什么,胖胖?圆圆?壮壮?铜钱?珍珠?”
“圆圆吧。如果我的姐姐叫小元的话。”
“好,就叫圆圆,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叫胡发财,这个名字与我的魏富贵比较相配?”
“我姓胡,胡圆圆最好听。胡发财算什么事嘛……”
一人一狐在清冷的月光下且行且笑,小元闻着两名男子的味道给莼之指路。
“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带着我,找人和偷听都很方便?”
“可是把你藏起来不方便啊。”
“哦。那我自己去中都,在中都等你。”
“中都过两个月就很冷了,十月从这里出发,到中都大约要四个月,那些公主、娘娘、小姐都要开始戴狐狸围巾、狐皮帽了。”
“哦。那我再想想。”
越往将军山走,行人越稀少,接着就一个人也看不见了。
将军山上果然有许多坟茔,阴风阵阵,远处还有星星点点的鬼火闪耀。
“魏富贵,你怎么不怕鬼呢?”
“父亲说过,鬼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哦。”小元点点头,又说道:“我小时候就认识你就好了,这样可以一起长大。”
莼之笑道:“我小时候很顽皮,经常捉弄我家的猫狗,它们都不喜欢我。”
小元岔开话题:“那两个人是坏人,又比你大这么多,你怎么也不怕?”
“父亲说过,好男儿路遇不平之事,需挺身相向,扶弱除强。”
“可是你好象还没有学会什么拳法剑法。”
莼之拍拍插在后腰的弹弓:“打人先打脸,打脸先打眼。我是神弹手,专射歹人眼睛。你也可以帮忙。”
“那一会我去找些尖尖的石头,保证一射即瞎。”
莼之愣了一愣:“你倒是比我狠毒。”
“若不先射瞎了坏人,你怎么打得过?”
“你吸了半年月光,好象变聪明了很多。”
“小声点,我闻到味道,他们就在前面了。”
“走,我们绕到后面去。”
那两名歹人坐在一棵树下,借着月光眉开眼笑地看那些银壶。
矮个子歹人笑道:“老六,幸好你叫我去喝酒,才撞上这桩美事。光这些银壶,已经够我们几年用度了,不知她身上还有什么珠宝首饰。”
高个子歹人突然道:“黑皮,你说,她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这么大胆?将这么多银壶交予我二人,又在晚上来这将军山?”
“应该,应该是,钱多人傻任性?”
“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先绕到后面埋伏下来,待她来了,你骗她喝下那**汤,她若肯喝自然是好,如果不喝,我再网住她,岂不更稳妥?”
“此计甚好。嘘,来了。”
“几个人?”
黑皮看了一会,肯定地说:“只有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