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呢,过来,不要站在门边。”书沐白坐到办公椅上,拿办公桌上的面巾纸擦手上的血。
“不,不不不不用了吧。”钱小果觉得自己的牙齿在打架。
她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连哭都忘了,短发纠结在脸颊上,鼻下还挂着一条亮晶晶的鼻涕,极其狼狈。
书沐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定定的,定定的,突然两边嘴角慢慢往上勾起,性感的薄唇露出一抹勾魂夺魄的笑。
灰色的毛衣是浅高领,包裹了他一半的脖子,刚毅的下巴下面,喉结将露未露,上面隐约还能看到一颗细小妖冶的红痣,禁欲与妖娆并存,配合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秀色可餐。
如果是在平时,钱小果看到这么勾人的汉子,早就不知廉耻地扑上去了,可是……
“过来。”他重新朝她招手,用那只止住了血,有明晃晃的几个鲜红牙印的手。
也许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书沐白的眼底闪过一道红光。
被感染的人,眼睛都发红……
“不用,我觉得我在这里挺好。”她咽了口口水。
“咚”!
仿佛在打她的脸,门上又传来一声撞击声,吓得她兔子一样跳起来,蹦到了墙角,远离门边。
“吼……”隐约能听到门外面传来的嘶吼。
“吼吼!”窗户外面的嘶吼声更大,明明是在城市里,却仿佛让人置身荒郊野林,四处都是野兽般的嚎叫。
门外有丧尸……
钱小果发着抖,贴墙。
远离门,
也远离书沐白。
她害怕。
二十小时前,美国。
……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ay! hat fun it is t ride in a nehrse...”
街道上的积雪未消,天上还在飘着轻薄的雪花,在冰冷的空气中飞舞。
两旁的树上,有行人刻意挂上去的圣诞铃铛,风雪吹过,铃铛声不绝于耳,加上许多商店里不时飘出来的圣诞歌,整个城市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由于昨夜平安夜的酒后闹事事件比较多,这家在城市附近的警察局,今天是严重的人手不足。
钱小果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脑袋乱糟糟的,手里握着的一次性杯子里面的热水已经凉透。
她留着不到肩膀的学生短发,微微低头,下巴藏在羽绒服里,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遮掩不住的黑白分明的圆眼睛,里面闪着茫然和不安。
一个体型是她的三倍的黑人大婶,正坐在她的面前,蓝色警服上的plie标志鲜亮鲜亮的。
只听黑婶警察对她说。
“i’……rerd nfessn……please……never ind……”
钱小果努力分辨她说的话,然而极其有限且在不及格边缘挣扎的英语能力,只能让她听懂一些比较浅显的词汇。
早知道会出现这种会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单,还要被录口供的情况,她就好好努力学英语了!
“hats yur nae?”
猛然听到自己懂的且排练了八百遍的词汇,她精神一振,两眼放光,迅速接话。
“i a qianxiagu。”
“h ld are yu?”黑婶警察继续问。
钱小果精神百倍,觉得自己的英文水平突飞猛进,已经可以跟美国的警察大婶交流了,说出来的声音都差点破音。
“eighteen!”
“eighteen?”黑婶警察挑眉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露出一抹意外。
她敲了敲笔,随后突然迅速说了一长串英文,夹杂着奇妙的语音节奏。
“sit bak,there ill be peple fr the hinese ebassy t pik yu up。”(坐一会,会有来自中国大使馆的人来接你。)
这句话在钱小果的脑袋里面翻译出来,就是:“¥%#q¥……#¥ap;ap;ap;#ap;ap;ap;……”
她默默扶额,完全没听懂黑婶警察在对她说什么,要不要让她再说一遍?
话说回来,再说一遍用英文怎么说来着?
再说一遍她能听得懂吗?
正头疼着,黑婶警察站起来就出去了,完全没有给她想好飙下一句hinese英语的空间。
冰冷的铁门在面前关上。
钱小果一个人坐在不足十平米的审讯室里,坐立不安,心情忐忑,刚刚过去的事情都在眼前浮现。
她是一名高三的艺术考生,两周前刚考完艺考。
画室的小伙伴本着反正最重要的艺考已经结束了,文化课随便考考也能上去的心思,磨着画室的老师带他们出来旅游放松心情。
大部分家长其实是不同意的,但是画室的罗老师自有一套说法,以适当的放松有助于考试的超常发挥为由,真的带他们出来了。
还直接跑了美国,体验外国的平安夜。
几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出国,包括钱小果,开心到飞起,忘乎所以到……
本该在今天凌晨2点就起床搭飞机回中国的她,一觉睡到了7点。
她发誓,她就只是在被同一个房间的柯暖暖拍醒之后,换完衣服趁着室友洗漱的当口,又钻进被窝小眯了两秒,天就亮了。
真的不能全怪她!
回去的人里面少了个人,怎么就没人发现呢?
她躺在床上那么大一个目标,就算是被被子埋住了,也是个人啊!
再不济,等飞机清点人数的时候,总该发现了吧!?
柯暖暖那个天然呆,记得带走她的所有行李,怎么就不记得带走她!
早上7点醒来的钱小果,绝对是一脸懵逼的。
一觉醒来,在陌生的地方,穿着整齐睡在被窝里,入室掀起她的被窝的美国保洁阿姨张口就是鸟语。
她穿了扔在床底下的雪地靴,跑出酒店,一脸的茫然。
这个陌生的世界入眼都是银装素裹,她才走出十几步,脚下就不断打滑,清晨零下5°的天气冻得她浑身哆嗦。
手套都在她平时随身携带的包里面,连着她的护照、身份证、手机……都被她的好同学们一并带走了。
异国他乡,身无分文。
好像有点凄惨。
不过还好,冷风把她吹醒了。
酒店就在她的十几步之后,她只需要走回去,就能跟漂亮的金发前台小姐姐借电话报警。
她相信美国人民对中国人应该还是很热情的。
突然有了智商的钱小果,没有想到自己在回酒店的十几步里,会因为躲避一辆车,而横向漂移五六米,溜冰似的滑进酒店旁边的小巷子中。
也没有想到,小巷子里趴着一个体型瘦小的圣诞老人,不带驯鹿和礼物袋也就算了,他还是个死的。
圣诞帽滚落在一边,冻得雪白而透明的脸上,是一双圆瞪的充满了红血丝的眼睛,即使死亡都无法让那颜色褪去。
趴着,脑袋转了1八0°死不瞑目的圣诞老人。
此情此景,要不是钱小果心脏够强大,估计就崩溃了。
接下来是属于人类女性生物自然而然的尖叫,引来酒店的保安,报警,她被带到了温暖的警察局……录口供。
刚刚那应该是录口供吧?
钱小果回神,想要打量一下这间小屋子,铁门就被打开了,一个瘦高的男人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
他剑眉星目,额前的碎发刚刚过眉,遮不住眸中的星光,鼻梁很挺,面部线条带着刚毅。
黑色的毛呢大衣,铜金色的雕花扣子在屋内的暖光灯下闪着很有质感的光,一直扣到领子的最高点,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
灰色的围巾被他随手摘下,拿在手里。
同样拿在手里的还有一张证件,钱小果看到那张证件的一角,顿时咧开了嘴。
五星红旗!
来接她的!不用看都知道是自己人!
“同志!”她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书沐白被她这声感情充沛的“同志”吓了一跳,眼角抽了抽,生怕她下一句就是“我想死你了”。
“你是钱小果吧?你的同伴报警说你走丢了,让我们大使馆派人来找你。”
他亮了亮证件,上面写着:中国驻美大使馆翻译官,书沐白。
清朗的声线,标准的普通话,如一汪温泉,流入钱小果的心田。
她低头悄悄抹泪。
终于来了个会说人话的!
语言问题解决,警方也很快来了一个人,在书沐白的协助下,完成了口供。
听闻钱小果牵扯进的是这么一起暴力的案子,书沐白一边翻译一边悄悄打量她。
个子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看脸色是没什么事,应该是个没心没肺的,不需要心理辅导。
这是一起已经基本算破获的打架斗殴致死案件。
除了报警的紫荆花酒店之外,今天早上还有一户在酒店附近的居民报警。一个男人被发现死在家中的床上,整张床都被血染红了,脖子上面三个被人类指甲抠出来的洞,报警的人是他的妻子。
这具尸体在圣诞老人之后的一个小时送到。
法医一看,这三个洞怎么这么眼熟?直接比对了圣诞老人染血的手指甲,结果配对成功。
从血型跟留在圣诞老人指甲缝里的衣服纤维来看,给男人脖子开洞的正是这个圣诞老人,而从圣诞老人脖子上找到的掐痕,也跟男人的手掌大小不谋而合。
血检报告出来,从这两个人的身体里,都查出了高浓度的酒精成分。
很明显,是昨夜酗酒之后互殴导致的双双死亡,酒店门前的360°无死角监控也拍到了两个人互残的经过。
并不太清晰的监控显示,凌晨3点40分,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流浪汉醉醺醺地出现在镜头前,迎面走来了那个脖子上还没有洞的男人,也是颠颠又倒倒好似浪涛。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突然都定住,转过了身。
圣诞老人好像说了句什么,朝男人伸出了一只友善的手。
男人同样伸出来,跟他握了握。
几秒后,本来没什么表情的男人突然赤红着双眼,对圣诞老人击出一个左勾拳,打中了圣诞老人的太阳穴。
圣诞老人摇晃了一下,摔倒在地。
男人一个飞脚,踢在了他的侧腰上,圣诞老人单薄的身躯,就着地上的冰雪划出去五六米,正好滑到小巷里。
监控是无声的,只能看到男人扑到圣诞老人身上,圣诞老人暴起,手掐上了男人的脖子。
两个人缠斗在一起,最后以男人暴力扭断了圣诞老人的脖子告终。
至于这个男人是怎么带着脖子上的三个洞回家,还无声无息躺到床上的,目前还没人能查明原因。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冰天雪地,他的血流得比较慢,还能支撑他走回到家。
男人妻子的口供,她昨晚跟小孩睡,早上喊男人起床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死透了。
当然,这些都与钱小果无关。
录完口供,她在书沐白的指示下这里签个字,那里签个字,然后就被带出了警察局。
银装素裹,冰天雪地。
钱小果前脚刚踏出警局,后脚就有回去取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