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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时候了。”
    当狄宁面色阴沉的走进门来的时候,艾伯特刚刚把男孩们赶到楼上去睡觉。听到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微微一愣,扭头看向自己的搭档,随即明白过来。
    “他们打算行动了?”
    “明天早上,粮食就会运到城里来。”
    而诅咒教徒要在那之前转移白银之手的注意力,这意味着他们现在就要动身了。艾伯特将练习用的木剑放到一旁:“你能帮忙把行囊拿过来吗?我去二楼把伊崔格叫下来。”
    他一爬上楼梯就听见了伊崔格低沉的嗓音,用比先前流利了许多的通用语缓缓讲述着古老的故事。这已经成为了老兽人和男孩们之间的一个惯例,而艾伯特实在不忍心打断它。他站在门口等待,那些狂野的词句便自然而然的落入了他的耳中。
    鲜血与火焰,野兽与长矛,先祖与万灵……艾伯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奥特兰克山脉中那些安静的夜晚。长者在火堆旁讲起世代流传的伟大事迹,幼小的孩子们凝神静听,待会儿他们就会在梦中与英雄一起穿过旷野,昂首呼号。
    直到伊崔格的叙述告一段落,艾伯特才回过神来。他敲了敲门框,对屋内的人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
    “我们要出发了。”他对兽人说。
    伊崔格仿佛早有预感,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泰兰仅仅慢了一拍就意识到将会发生什么,他也紧跟着站了起来:“你要走了吗?”
    “回到我的族人当中去,是的。”
    泰兰嗫嚅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难过的低下了头。雷诺一脸震惊,左右看了看,仿佛在确认这不是个玩笑。达里安紧紧抿着嘴唇,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艾伯特能够理解他们的感受,告别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伊崔格沉默不语,只是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最后他对泰兰说:“替我向你的父亲转达谢意。我会记住他信守诺言的高尚之举。”
    “他也会记住你的。”泰兰说,声音里稍微有一点哽咽,“……我们都会。”
    艾伯特知道他们今晚肯定不会睡得很好。他也上前摸了摸男孩们的脑袋,然后才和伊崔格一同离开了房间。
    狄宁已经在大厅里等着了。他瞥了他们一眼,但没问为什么用了这么长时间,而是在桌面上铺开地图,将预定的路线重申了一遍。
    起初他们两个会一起走一段路,但艾伯特稍后会折回来,等待与白银之手碰面,而伊崔格无意再与人类有更多纠葛,他会径直南下去寻找新生的部落,准备好的物资大多数是给他的。他问他们是否有口信需要转达给萨尔,艾伯特迟疑了一下。
    “没有。”他说。
    艾伯特设想过诅咒教派到底要怎么把他们弄出城去,其中也不缺少魔法的成分。但当他跟着狄宁来到一家旅店的地下室里,看到地面上的符文和蜡烛时,他还是情不自禁的皱起了眉,怀疑的看着那些漆黑的线条。
    狄宁不耐烦的敲了一下他的后背:“墨水和奇异之尘。”他指着地上说道,“那些蜡烛是鲸油做的。传送术属于变化系,跟死灵法术无关,他们最多加上一点血,好提高施术者的准确性。”
    一个站在法阵旁的黑袍法师抬起头审视他们。狄宁注意到他的目光,便转过身去瞪着对方,咧开嘴露出那种用于恐吓的狰狞笑容。法师的头猛地向后一仰,不再盯着他们看了。
    “两位,请站到法阵里面去。”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说。艾伯特通过狄宁的眼神变化判断出对方应该是他曾经在下水道见过一次的哈提斯。他原本以为死灵法师会提出疑问,关于为什么他这个牧师学徒会和兽人一起离开城市,但哈提斯看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显然已经有人和他解释过了。艾伯特隐秘的瞟了搭档一眼,想起狄宁私下里是有多么讨厌使用谎言和伪装——但他依然这么做了。
    艾伯特感觉自己的胃奇怪的扭成一团。他转向狄宁:“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狄宁的眉毛夸张的往上扬,很明显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这个时候,你确定?”他斜瞟了一眼旁边的两个法师,然后抓住艾伯特的肩膀,把他向前推去,“行吧,我不在乎。如果你一定需要回答的话。”
    艾伯特任由自己被他推进法阵里,同时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我记住你的话了,兄弟。”
    “我言出必践。”狄宁恶狠狠的咆哮道,用手势示意伊崔格也进到法阵中去,“你该记住的是这一点。”
    “当然,当然。”艾伯特点头以示同意。
    ——但是当传送的光芒亮起的时候,他还是没忍住冲搭档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
    钟声敲响九下的时候,狄宁爬上了屋顶。
    尽管人们通常不会刻意的抬头看高处,但他还是先往砖砌的烟囱旁挪了挪,然后打量起下方的街道。这条连通着城市大门的主干道此时格外拥挤,大量的市民已经在这里站了几个小时。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城门的方向,急切的等待着好消息的传来。
    事情的发展正如他和艾伯特一周前所猜测的那样。斯坦索姆人手中存储的粮食大多被面包店高价买走,供给城内其他没有存粮的人。其他种类的食物也受到了更为热烈的欢迎,但一直把它们当做主食就未免有些昂贵。有些人想要从乡下的农户手中弄点粮食,然而刚刚交过税的农场也没有多少存粮可以提供。到了现在,整个城市对于粮食的需求越发普遍而且迫切。当听说第一批粮食会在今天送到,人们便纷纷涌上街头,生怕错过了抢购的机会。
    白银之手在城门前设立的岗哨依然没有撤除,几名圣骑士正在对运送粮食的车辆进行严密的检查。但在市民眼中这只是不必要的拖延,不满的议论声在人群中传来传去,狄宁在屋顶上都能听见恼怒的抱怨。圣骑士们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他们依然不肯对自己的职责有丝毫的放松,但也难免变得心浮气躁起来。为了提高效率,几辆恰巧在同一时间进城的马车便被草草放过了。
    如果乌瑟尔还在这里,这么做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但白银之手的高阶成员已经在今天凌晨离开了斯坦索姆,因为附近一个村庄里的人匆匆跑来报信说看到了兽人的踪迹。狄宁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真的看到了昨天被哈提斯秘密送出城外的伊崔格和艾伯特,还是只是被提前安排好的。但伊崔格在野外独自生活了多年,而艾伯特对骑士团的行动效率又很了解,他们肯定能够甩掉诅咒教派的探子,在恰当的时机和白银之手碰面。
    运输粮食的车队终于通过了检查,邻近的市民们一阵欢呼,负责护送的城卫军大声呵斥着,要他们给车辆让出可以通行的空当来。马车几乎是被激动的人群簇拥在中间,缓慢的向城内驶去。
    狄宁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然后直接从屋顶上跳回到来时那条隐蔽的小巷里。他在落地时用一个前滚翻缓冲力道,站起身时眼前已经亮起了点点蓝光。传送术的光芒一闪即逝,但也晃得他眯了眯眼。幸好周围的居民几乎都跑到街上去凑热闹了,也就不会有人被奇异的光芒所吸引,从窗户里探出头,然后发现这里凭空多出了一个人来。
    “有什么消息?”狄宁拍着身上的土,问道。
    吉安娜挑起眉毛:“我以为在见面时先打个招呼是基本的礼仪。”
    狄宁摊了摊手,懒洋洋的开口道:“致敬!库尔提拉斯王国的公主殿下,大法师安东尼达斯的——”
    “够了,谢谢。”吉安娜打断了他,“下次我会记得跳过这一部分,现在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狄宁把一只手举到耳边,示意他在听。
    “我在城里发现了许多死灵法术的踪迹,但主要是在城市公墓和男爵的宅邸。”吉安娜忧虑的皱着眉,“我相信这两个地方是邪教徒的集会所,他们留下的痕迹细微但是密集。”
    “公墓是他们的军队来源,瑞文戴尔是他们的指挥中心。前者可以交给白银之手去处理,他们留了多少人在城内?”
    “三分之一。而且他们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我看见牧师准备了很多圣水,还有别的一些驱邪的东西——并不全都有效,但他们不肯听我的。”吉安娜叹了口气。
    “在战场上就会听进去了。这么说守住公墓倒不是什么问题,但他们也很难抽出手来对付瑞文戴尔。恐怕只能等到白银之手的主力回城了。”
    不是说狄宁没打算过一头冲进敌人的大本营,把所有他看到的会动的东西都砍成碎片。很久以前——不久之前,他带着几分惊奇纠正自己,虽然真的可以算作是上辈子的事,但实际上并没有过去多久——他就是这么做的。但那时候狄宁更快,更凶猛,装备精良,而且从来都不是独自一人。
    现在他是了。所以狄宁再一次控制住了自己的怒火。他当然想摧毁这个无耻的阴谋,但如果他把自己的第二次生命浪费在砍断枝叶而不是挖出根上,那么他根本配不上两代暴风城国王都曾放在他肩上的那柄剑。
    “那你在其中起什么作用?”吉安娜问道。她或许没有恶意,但听起来就像是在怀疑狄宁会不会袖手旁观一样。
    “我保证他们不会腹背受敌,”他严厉的告诉她,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我保证他们不会被迫亲手摧毁这座城市。”
    如果吉安娜看见了他眼里骤然闪现的阴郁,她也没有做出任何表示,让他得以接着说下去:“粮食在进城的时候通过了检查,它们还没有被污染。我会阻止他们投放瘟疫。”
    “你打算一个人去?”
    狄宁耸了耸肩。他也没有别的帮手好带,除了那三个过度热情的男孩以外。为了满足他们想要帮上忙的渴望,狄宁只好提前给他们布置了一个任务,好确保他们能够安分的待在某个安全的地方。
    “介意多一个帮手吗?”吉安娜指了指自己,问道。
    狄宁侧过头,惊讶的盯着她:“你确定要和狼人一起出门冒险吗,公主殿下?”
    “我倒觉得很合适。别忘了,在童话故事里女巫总是和狼人一起行动的。”吉安娜举起她的法杖示意道。
    “你知道我其实并不真的是狼人,对吧?”
    “而我也并不真的是个女巫,但那些圣骑士很有可能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知道我是谁的话,他们更乐意把我当成邪教徒的同伙。”
    狄宁扯了扯嘴角,有点被逗乐了:“有道理,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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