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把他们送回去了。”
“送到家门口?”
“送到街区外。”
“那有什么用?而且这一路你都没有发现他们跟在后面?”
“得了,你不是也没发现吗?”
狄宁冲他呲牙。
被恐吓的艾伯特顿了顿,转过头去面对三个一脸茫然的少年。
“你向我保证过会回家的,泰兰。”他温和的说道,全然看不出几秒钟之前还在和搭档进行一场没营养的吵架,“那么现在为什么又回来了?”
泰兰·弗丁,这个有着棕色头发和蓝眼睛的小伙子将双手交叠在一起,坚毅的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情。
“我为此向您道歉,艾伯特先生。”他内疚的说道,“但是我想,我应该回来向您的搭档道一声谢,我想让他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他在法庭上为我父亲所做的一切。”
狄宁哼了一声:“我不需要……”
“而且我们也担心您。”雷诺迅速的补充道,“本来我们还打算,如果艾伯特先生真的被丢下了,就捡你回去来着。”
狄宁:“……”
——为什么总是有姓莫格莱尼的和他抢人!
艾伯特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挡住了少年们看向狄宁的视线,同时将手伸向背后抓住搭档的手腕,阻止他暴起伤人。虽然狄宁应该不至于和小孩子计较,但以防万一总是不会错的。
“那么你看到了,我没有迷路。”他说,“谢谢你的关心,雷诺,现在你们愿意回家了吗?”
“那个,艾伯特先生……”这次开口的是达里安,小金毛从哥哥身后钻出来,大胆的抓着圣骑士的袖子,仰起脸看着他,“其实我们听到了你们刚才说的话,提里奥伯伯有危险是吗?”
达里安和艾伯特亲近的很迅速。也许是出于小动物趋利避害的本性,或者察觉到年轻的圣骑士不会呵斥或者责怪他,也不会像哥哥那样强行拉着他恶作剧。他很喜欢这位年纪相差不大的长辈——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冒失的向对方要求帮助。
无关亲疏,将需要帮助的人视为血缘兄弟般伸出援手,自己在遭受麻烦时却会尽力避免让他人感到困扰。这就是圣骑士和牧师的思维方式。
艾伯特迟疑了一下,不确定他们到底听到了多少,但还是坦率的回答道:“是的……不过我们正在想办法。”
他没有感觉到背后传来杀人的视线,便多少有些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狄宁居然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一脸冰冷的倚在墙上思考起来。
达里安扭头看向泰兰。
“谢谢你们愿意为此劳神,艾伯特先生。”泰兰向他们两个深深的鞠了一躬,“现在我终于明白我父亲想要做什么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狄宁出声道,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三个少年直接说话,“阻止他吗?”
泰兰摇了摇头。
“如果我的父亲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救一个兽人的性命,我相信这就是一件必须完成的事情。我不能阻止他。”
“但起码,我想要找到他,和他谈一谈,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或许父亲他会需要我的帮助。”
“等等,泰兰,如果你也去了,那么卡兰德拉阿姨怎么办?”
泰兰的脸上露出一丝挣扎。
“所以这就是我想拜托你俩做的事——把消息带回去。”他转过身,慢慢地对莫格莱尼兄弟说道,“我知道这对她而言很不负责任,但我希望母亲她最终能够明白我这么做的必要性,并原谅我。”
“但我觉得她会疯掉的……”雷诺嘀咕着。而艾伯特和狄宁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他父亲的儿子。”狄宁点了点头。
“我跟你说过他是个好小伙。”艾伯特略带自豪的说。
他们自然不可能让事情真的发展到这一步。不过就在狄宁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达里安突然抬起了头。
“不。”他说。
“我知道这很让人为难,达里安……”泰兰试图说服他。但小金毛坚决的摇着头。
“我要跟你一起去找提里奥伯伯。”他顽固的说。
雷诺眨了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也去!”
他对一脸难以置信的泰兰露出胜利的表情:“你不会以为你真的能丢下我们俩吧?我答应过我父亲照顾好你的!”
“我也这么答应过你们的父亲。”泰兰板起脸说。莫格莱尼兄弟俩顿时露出退缩的表情,显然提里奥之子已经在这个小团体中确立了他的领导权。
不过还不牢固。
“你我的誓言的效力是平等的。”雷诺反应灵活的指出了这一点,“你不能为了履行你的誓言就令我们的信誉遭到践踏。”
泰兰顿时僵住了。而感到这场面似曾相识的狄宁抬起胳膊推了推艾伯特,小声说道:“你们这些人的荣誉还真是个好借口。”
艾伯特短暂的笑了一下,但随即就想起了对应泰兰的那个人是谁。他的笑容在嘴边停滞了一会儿,然后冰冷的消失了。
泰兰继续试图和雷诺争执,但他的言语的力量来源于真诚和公正,而非机敏的辩驳,于是两三句话之后就败下阵来。
“你不阻止他们吗?”
“一个和三个,本质上都没有区别。”狄宁抄起手臂,淡淡的回答,“都是麻烦。”
既然如此,艾伯特便趋前一步,俯身对三个少年说道:“好了,小伙子们,不要说得好像这么做就有去无回一样,我们还在这里呢。”
“把时间浪费在争执上,不如想想解决的办法。”狄宁也补了一句,“我不觉得你们能在天亮之前找到提里奥。”
“我们可以去刑场旁边等着。”雷诺提议道。
“到了那个时候,你既拦不住他去送死,也没法和他好好谈谈。”狄宁看向泰兰,“这是你想要的吗?”
泰兰摇头。
“我希望我们能有个不那么手忙脚乱的时候,毕竟……”他卡住了,好像刚刚才清楚的意识到这种行为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狄宁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们找不到提里奥。”他启发式的说,“但我们能找到他想救的人,不是吗?”
“你是说你有办法让他们把那个兽人释放吗?”雷诺惊奇的说。
“当然没有。”狄宁不耐烦的说,“动动你脖子上的那个部位,法庭已经决定处死他,那么谁敢违反判决?”
“我们。”艾伯特接口道,被拆台的狄宁瞪了他一眼。
“等等,你的意思是——”
“是的,雷诺,就是你想的那样。”已经对这种处境习以为常的艾伯特点了点头,“恐怕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采用暴力手段。”
“我们必须这么做吗?”达里安担忧道,同时左右看了看。泰兰面无表情,他从决定协助父亲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任何准备。而雷诺迟疑了几秒,然后露出一种跃跃欲试的表情,显然他逆反心理很强的兄弟把这当成了一次前所未有的恶作剧。
“因为我们是无权无势还一贫如洗的小可怜啊。”狄宁嘲讽道。艾伯特的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古怪,但他及时的用手捂住了脸。
达里安下意识的往艾伯特身边缩了缩,显然还是有点害怕狄宁。年轻的圣骑士察觉到他的动作,便放下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迅速而有效的安抚了小金毛,然后在搭档嫌弃的眼神中开口向他解释:“如果我们救出那个兽人,明天早上的处刑就会被取消,提里奥的危险也就消除了,我们可以慢慢找到他,或者他会直接回家也说不定。这值得冒一次险,不是吗?”
达里安想了一会儿,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么,就让我们想想该怎么办吧。”
***
斯坦索姆的监狱紧贴着审判大厅,就位于大广场的一侧。这让从正门闯入变成了不可能的选择。狄宁倒是有自信打倒所有的守卫,但如果其中有圣骑士,艾伯特就很难对他的同僚下重手。而且暴力突破的动静很容易引来更多的支援,兽人的体貌特征又极为显眼,他们基本无法在劫狱之后成功隐藏踪迹。
“如果我们有个法师,可以用传送术;或者有个牧师,可以用精神控制;或者有个盗贼……”狄宁回忆着自己曾经经历过的类似的情况和当时的队友,然后抬起头,瞪着前面的一大三小。
“——所以说,圣骑士有什么用?”
所有人的表情看起来都很复杂。
达里安溜到艾伯特身边,抓着衣角示意他弯下腰,然后悄悄和他咬耳朵:“他真的不会打你闷棍吗,艾伯特先生?”
艾伯特扶额叹气:“不,不会……”
“那我们可以打他闷棍吗?”雷诺也凑过来小声问道。
艾伯特浑身无力:“不,不行……”
“——莫格莱尼!”
泰兰咬牙切齿的把他们两个揪了回来,一手拎着一个丢到墙角放置好,转过身来又是一脸严肃。
“我们是否能够把他们引出来呢?”他提问道,“如果我们在附近制造一些混乱,他们应该有人会去查看吧?”
狄宁倍感欣慰。通常来说圣骑士的思路都比较正直,尤其是没有经历过实战,满脑子圣典的那些年轻人。泰兰能够迅速的想到制造混乱,并愿意接受这样的手法,显然是受了他父亲的影响。经历过兽人战争的洗礼的老一辈圣骑士们在行事作风上要开明的多,并不吝啬于行使一些计谋。
至于那边那两个莫格莱尼,他决定忽视。
“想法不错,不过城市内部的混乱往往由治安队来处理,监狱的守卫通常不会冒失的随意出动。”狄宁耐心的向他解释道,“向另一个方向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够迫使他们转移犯人,就可以在路上下手,那时的守备力量同样会少很多。”
“那么,怎么让他们转移犯人呢?”泰兰积极的思考着,“我们并不清楚监狱里的犯人的数目,破坏监狱不太可行。伪造命令?”
他抬头看了一眼艾伯特:“如果我们以骑士团要提审那个兽人为名义,向他们索要犯人呢?”
艾伯特被这个提议惊吓了一下。倒不是说想法有多么出人意料,只是公然打着白银之手的名义这个做法,连他这个正式成员都得做上一会儿心理建设才能决定下来。
狄宁向他丢了个“我说过他是他父亲的儿子”的眼神,然后评价道:“还差一步。”
泰兰困惑的仰头看他。
“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提到这个,但提里奥被释放还是引起了圣光教会和普通民众之间的矛盾。”看到泰兰的脸色变化,狄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如果监狱长对兽人有着极强的仇恨心理,他有可能怀疑并拒绝把那个兽人交给我们。”
“抱歉,搭档。”他转过头对艾伯特说,“恐怕这次又要让你配合我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