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她的行为确实验证的络织女的威胁确实有效,然而她的剑尖仍然稳如这夜空之上高悬的星子。
她看着面前这女子,眉目确实她所熟悉的模样,有着白翊的一点影子。其实白翊的长相更加肖似其父,然而他的眼角更为柔和如这女子一般模样。可是这女子早已失去了人间女子该有的模样,只剩下半截身子飘荡在半空之中,与那娃娃一般恐怖。
“白夫人呢?”娇娘厉声道。
络织女抚摸着黑缎一般光亮柔软的长发,似乎这副身体成为她十分得意的作品似的爱不释手,纵使生死关头仍旧谈笑自若道:“娇主难道没有看见么?”
娇娘自然不肯相信,眯着眼睛道:“可笑!”
“诶呀,”娇娘一怒手中离朱剑受力划破了络织女喉头,然而这身体只是在伤口处绽放开一朵暗红色的小花。就像是血液早已凝固干涸的颜色,只有在失去了生命的尸体上才能得见。但是这一下仍然给络织女带来了痛苦,令她痛呼出声,转而娇笑道:“娇主说的什么可笑?我才是觉得娇主可笑。我早就将白翊当做了盘中之餐,他母亲也不过就是买一送一罢了,哪里会有什么爱惜之情,更不会留给娇主来拯救了。”
她说的实在太有道理,叫娇娘都说不出来反驳。然而娇娘心痛如刀绞。她知晓白翊如何敬爱他那文雅的母亲,仿佛身上沾着天然的书卷气。若是他得知,他的母亲竟然是因为自己而死,死后仍旧不得安宁受到这般折磨,不知道要如何痛苦难言。
她怒极反笑道:“你说的很是,既然白夫人已死,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络织女眼睛睁大,感觉着冰凉的剑尖扎入自己的喉咙如此无情,仿佛那种她早已经历过的死亡重新出现了一遍。所有的活着的方法正在剥离,尽管早已经不记得呼吸的感觉,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竟然不能够呼吸了。
她催动全身的力气疯狂的后退,身边的娃娃发出刺耳狰狞的叫喊,可是离朱剑就像是在她的脖子里生了根似的不肯有丝毫的温柔。
这一刹那,她朦胧之间看见娇娘那张过分娇艳如牡丹的脸庞如同当真一朵黑红色的牡丹肆意张扬的怒放开来,巨大的花瓣几乎要包裹上自己的面庞,遮挡住她身后如此璀璨的黑暗。可是就在这般幽深的颜色挣扎中,她恍惚之间看到了一个少年临窗而坐,手中拿着一只饱蘸了石青料的小毫,对自己笑道:“络妹妹,你别动,那裙子这么画出来颜色才好看呢。”
少年勒的抹额也是石青的颜色,上面嵌了一枚硕大的黑猫眼,据说是西域的贡品,从宫里面赏了下来,被疼爱他的老祖宗缝在了他的抹额上。
而她撩动裙摆,不耐烦的动动腿,埋怨道:“三哥哥快些,姑祖母说小厨房备了桃花酥,晚了就凉了不好吃了。”
那般娇俏,从出生就被藏在绮罗丛中安然长大,见识过的最残忍的事是看着母亲打了自己贴身丫鬟的手板子,她还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就在这样的幻境之中,络织女极尽委屈道:“三哥哥,我疼。”
喉咙真的好疼,被一柄剑从当中刺中,仿佛天地之中无处可躲,只能不停地后退,然而剑尖却在不停的深入。若是左右闪躲,只能是被剑锋削断了半个脖子的下场,可是如今也不过是颓然拉长着痛苦,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她试图从这具已经失去了价值的身体之中抽身而去,谁知道离朱剑就像是一根钉子将她的灵魂和这具身体牢牢地钉在了一起,若是强行逃离灵魂也会随之会被劈成两半。
原本她面对娇娘的轻视早已经消失无踪,喉咙咯咯作响,与铁器的碰撞声音也随之发出来,正如同离朱剑如今已经戳入了她的喉骨:“谢娇主果然好威风,可是你的宝贝,我得不到,也不愿意你得到。”
她露出一个恶毒的笑,这本不该在一个母亲提到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出现,所以越发令人觉得可怖。
娇娘厌恶至极,道:“你也是鬼魂在世,你也做过人的,怎么做的出来这样恶毒的事情!”
“呵,”络织女感觉得到娇娘的手停住了,自己正在承受着的侮辱成为了自己在这世间多活一秒的机会。她想起她死处的岭南:“你知道岭南吗,知道那里的鬼是怎么做鬼的!将小孩子的头揪下来当碗,直接把其中的脑浆吃掉,再把他母亲的身体撕开,把小孩子重新放回去,放在蒸锅里面蒸,这叫做子母饭!”
娇娘听的浑身发抖:“他们怎么敢!”
络织女扬眉道:“因为他们死的更惨!”
岭南,是最经常出现在坊市中的地方,若有官宦家眷被抄家流放,目的地大多都是岭南。有些幸运的被就地卖做官奴,凄惨些充入边疆的军妓,落魄的在去往岭南的路上死去,或者走到岭南的人恨不得前三种活着的方式是可以被选择的。
天高皇帝远。
谁也压不过地头蛇。
那原家捧在手心上的络姑娘刚刚议好亲事,定的是宁陕太守家的三公子,忽然家中遭逢大变,通家下狱流放。她刚十六岁,过了做官奴的年纪,随着父母前往遥远的不知何处的岭南。那只出现在书中,从未出现在活人口中的地方,像是一个大批迁徙的目的地,除了耳边押送差役摇着鞭子的呼喝和随意被糟蹋的尊严,仿佛那是一个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只要到了就会有点好日子过。
可是岭南是那个样子。
她被偷偷从父母身边带走,名字被划入流放的死者名单,然后人送到某个富人家中做个玩物。谁会在意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说的话,甚至比身边的畜生都要卑贱。同屋的小妹妹被从柴房里面揪了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