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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星明斗静,竟无一份月色,然而在这幽幽的星光之下,是与星辉遥相呼应的大雪遍野,一层一层闪烁着细小的微光。
    娇娘因与白翊一处,便不穿往日里的古服,只是裹了一条长及脚踝的暗青色连衣裙,露出一截欺霜赛雪般的脚踝和一双根本看不到血管的赤足。正因看不清脉络和骨骼,才显得这双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之中的脚分外精致,却也没有丝毫人气,活脱脱像是蜡塑。
    白翊见她低头翻看手机,神色中仍有一丝郁色,便问道她在山上生活如何,住的是什么地方,平日里吃些什么,人都是否好相处。
    娇娘一一答来,先是道:“山上不比人间,都是风餐露宿。我乍一去也没有什么安身之处,便随山上的一位姑娘一到住。她性子活泼开朗,很是娇憨可爱,时常带些枯枝回来装点卧室,别有一番趣味。”
    她说起这个,眉目便由此而生动起来,继续道:“山上也不过除了我和夫人,也没有太多的人,性子倒也好相处,然而他们都是生灵,吃的都是些山林野果,也不太爱生火,大约是怕点燃了枯木引起大火吧。”
    白翊笑道:“想必山中岁月长久,他们都是常年修炼,是否就像是山中的老佛陀,无忧无惧?”
    “唔,”娇娘略略沉吟,摇头道:“相反,我却觉得修行越高的人就更像是个食五谷杂粮的凡人,胸中自然有七情六欲。就算是夫人,你或许看着她,觉得她性子冷淡,相处久了却觉得她心中有一团火的。”
    白翊回忆起自己曾经在山中所见的黑衣女子,不过短短时日,他仍然记忆清晰。关于刹那间森林寂静,关于她如何走向自己,关于她如何怒气冲冲,却连她的眉目都是模糊的,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注意过这个女子长得什么样子。
    他忍住不去看娇娘落在白色羊毛地毯上那暗青色的裙角,像是隔绝了室内昏黄的落地灯光,漂浮着幽幽的暗光,也不去看衣袖落在肘间而越发显得纤细白皙的胳膊,甚至忽略她的柔软的脖子,流畅的侧脸。
    他忽然发现这是第一次,他和娇娘共度夜晚,娇娘如此洒脱随意丝毫不将自己这个成年男子的战斗力放在眼里,而他却呼吸略略急促,颇有些心猿意马。
    白翊不断提醒自己,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娇娘又素来是冒个头就往回缩的性子,生怕自己吓到她。可是他如此动心,恨不得蹭到娇娘身边,就着灯光亲吻她的侧颈。
    于是他只能告诫自己,这是个鬼魂,是个鬼魂,顶顶厉害的鬼魂、
    娇娘觉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向坐在床上的白翊,却见他出神的盯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疑惑问道:“怎么了?”
    白翊恍然回神,却见娇娘满面无辜、光风霁月,暗道自己唐突,只是玩笑道:“我曾读聊斋,有小谢女,姓阮,年十六七,蒲公描述她颜色殊丽。我私心觉得,蒲公许是不曾见你,便不至于写的这样潦草。”
    “哦,”娇娘清淡一答,叫人听不出来她的情绪。白翊以为是自己犯了她的忌讳,叫她觉得被冒犯,却见娇娘恍然一笑:“蒲家公子的大名,我也曾听说过,却有几个轶闻讲给你听,不管你信与不信,就当是我杜撰。”
    白翊难得听她说起这些老故事,又觉得像是窥见历史之中碾灭在记载之中的活生生的人,十分好奇,许诺道:“你只管说,我绝对不说旁的。”
    娇娘得了许诺,便追忆起前尘来:“蒲家公子当年写鬼怪见长,广为称颂,之事前几篇仍叫人觉得描写潦草力有不逮。我听闻有几位孤魂慕名前去寻他,据说也相处了好一阵子。还有人为此很是不快,生恐泄露了幽冥之事,谁知蒲家公子写出来后却是在原有基础上多番改动,添了许多传说中的官职等,与真实情况却截然不同了。”
    白翊惊讶道:“难不成,蒲公竟然是被糊弄了吗?”
    娇娘含笑道:“这又怎么算是糊弄了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正式天道昭昭,就算是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何尝不是人世间的凡人们所期望的呢?书生出自寒门,即使状元及第,也不过是六品翰林,在权贵如云的京城算得上什么,往往都是蹉跎一生。故而常有那识情知趣的美貌姑娘深夜前来,红袖添香鸳鸯交颈,这不是人间女子的作为,故而就叫狐鬼来做而已。”
    白翊见她说的通透,说到后几句鸳鸯交颈之类,又觉香艳非常,心中似乎有一面皮鼓被不住鼓动发出嗵嗵响声,几乎想要震碎他的胸膛。而他强自笑道:“我头一回听见这样的事情,实在神往。”
    娇娘说完此节,笑容蓦然寂静下来,像是一幅画上覆盖了清霜叫人无端觉得疏远。只是这种表情不过一瞬之间,宛如一场错觉,可是白翊却不觉得这是错觉。他轻轻探身试图离娇娘更近一些,其实不过是床上到地毯五六步远的距离,可是也未能成行。
    娇娘早已举起了手机屏幕给他看,一脸的兴趣盎然:“我看不远处有个滑雪场,你滑过雪么,要不要尝试一下?”
    新鲜事物总是吸引人,白翊颔首道:“这个好,你尝试过吗?”
    娇娘摇了摇头,低下头去道:“我先定下门票,不过去的话可能就要在滑雪场里面吃饭了,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嘛,我们可以晚一点进去,然后玩完了再出来吃,不然里面也够冷的。”
    白翊不是挑食的人,要说什么特别想吃,却也没有,闻言只是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定就是。”
    “这才叫人为难呢,”娇娘轻声嘟囔一声,自顾自在地毯和靠枕之中窝的更深一些,流露出慵懒惬意的姿态,微微弓着腰如一只困倦的猫儿。
    白翊轻声道:“早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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