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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玉山上皓皓白雪。
    一场风起,春暖花开。
    人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豺狼噬骨,是否可以听见牙齿啃咬人骨、舌头舔抿血肉的声音?
    尸骨被从山洞之中拖曳到了冰天雪地里,所有的血迹被大雪擦得干干净净。
    ……
    姜娘闻听身旁女子这一句话,蓦然之间脸色之中带了惊恐,然而马上稳住了心神,对娇娘道:“原本,我也没想到,能够知道龄哥儿替姜家沉冤昭雪的那天。你伺候他许多年,为他洗衣叠被做羹汤,自然功劳不小。”
    轻飘飘卷过去她的当年。
    娇娘敏锐窥见她那一刻神色的不自然,继续笑道:“姜家到底冤枉与否,我其实不大明白。”
    姜娘闻言略惆怅叹气,却没有和她举步入了房间,只是看着大街上奔跑过的男孩子轻笑道:“我们家,那里容许这般活泼打闹,现在看见竟然觉得可爱可怜。”
    那些人看不见她们两个人,她二人也就如此站在了街边。
    娇娘并未出声,等待着姜娘继续道:“姜家,从我小时候便是何等荣耀!我的祖父,是开国元勋,入了朝廷紫光阁,我的父亲任吏部侍郎,至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我的母亲,是当今云宁县主。可是倏忽之间,我只记得我领着龄哥儿仓皇逃出姜家的大宅,身后火光冲天,不知道烧的是哪一处的亭台楼阁。朝廷下的罪名,是我姜家里通外国窥伺帝位,意图谋反!”
    娇娘到此才轻声道:“是么?”
    她手中摊开一本书,念到:“姜远年,云州人氏,家中贫贱,弘毅三年状元,初为翰林,其妻苏氏,育有五子一女,女姜氏初为太子妃,靖安帝皇后……”
    她念到此处,评价道:“龄少爷厉害的很,不仅为了姜家沉冤昭雪,还位极人臣享尽富贵,荫妻蔽子,可惜时运不济,最终以谋反罪被斩杀于靖安帝面前,连他的女儿姜皇后都被废为庶人。”
    姜娘的脸色随着她的语句越来越难看。
    “也不知龄少爷哪里来的这样的泼天鸿运,竟然能够如此呢?”娇娘眼眸流转,状似自然道:“其实我也有些奇怪,姑太太当年自缢身亡,现在竟然什么痕迹都看不出来了!”
    她面前的那个姜娘的脸,慢慢模糊起来,五官消失徒留一张空白的人皮,犹如一场大梦却看不清梦中的熟悉的人的脸。
    姜娘的声音在四周回响:“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娇娘松开扶着她的手,后退一步这才道:“我知道了什么?我原本什么都不知道,若不是你来,我预备的这些话又怎么派的上用场!”
    无脸女子怒道:“你试探我!”
    娇娘尚且穿着黑色的棉质家居服,右手凌空一翻握住离朱剑。
    离朱剑多日不曾出鞘,剑身被一层浓郁的黑色雾气笼罩,释放出寒冷阴森的煞气。
    “姜娘早就去世,我亲自烧毁了她的尸身,见她对这人世并无眷恋,又怎么会化为鬼魂不愿入轮回?何况她温文尔雅品行端良,又怎么会到我这里义愤填膺的说这些!”
    女子后退一步避过离朱剑的锋芒,冷笑道:“谁没有七情六欲,谁不会恨!”
    娇娘的脸上划过一丝怀念,如此之深:“她知道姜家清白冤枉,一心执念要龄哥儿为姜家翻案,却从来没有怨怼过任何人和命运!谁都会有七情六欲,她也有放不下,却不会像你这个样子。”
    具体什么样子?
    那温柔的女子抚摸着她的头发道:“娇娘,我来教你识字吧。识字才能知理,知理才能做人。”
    一转眼,一千年过去了。
    她这怀念不过转瞬而已,对面的女子嗤笑道:“无稽之谈!”
    “所以你是谁?”娇娘没有回应她,而是问道。
    可是还没等那女子说话,娇娘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让我来猜一猜,你是海宁陈家的那位灭门之祸的后人?还是姜家那次祭奠里死里逃生的幸者?”
    这女子沉默许久道:“你猜的不错。”
    她究竟是回应的是哪一句话,娇娘并没有听出来,只是眼见着这女子慢慢化形为一个年轻小妇人的模样。
    这小妇人著襦裙,戴珠花,耳边珍珠珰摇曳生光,而她启唇微笑如春日一朵梨花。
    除却她眼角滴血,面目苍白。
    她笑道:“我娘家姓苏,你该称呼我一句,少夫人。”
    娇娘方才所捧的历史书在这一刻似乎被风吹过一般,呼啦啦的吹过书页停留在姜远年的生平之中,这里面只有四个字寥寥带过面前女子的一生。
    娇娘设定了千百种可能,却万万没有猜到这一个,可面前女子分明还停留在年轻时候的模样,怎么是生育过六个孩子的妇人,不禁奇怪道:“所以你是姜皇后的亲生母亲?”
    这女子掩口吃吃笑了一声,娇憨的动作被她一诠释便充满了戾气:“我死的早,哪有福气生那么多孩子。谁都不知道我死了,天下的书上写的都是我诞育姜后时伤身过度而早逝,哪知道我二十出头就被埋在了黄土之中,另外一个人替我活在这世上。从此活着是她,夫君是她,子女是她,死了的墓地下也是她。我什么都没有。”
    娇娘蓦然想起她曾经闯入的那场梦境之中,那个温柔天真的小妇人,和面前的女子容貌相同,却分明是两个表情。
    或许正因为曾经最天真,所以如今才更残忍。
    娇娘试探道:“想必那女子也不得好死?”
    苏氏果然开怀击掌:“我本以为娇主是何等迂腐之人,不想也是同道。自古因果轮回,她抢了我的东西,就要拿更多的东西来还。她被我撕裂之后压在水井之下永世不得安宁,也只是让我舒心些许。”
    娇娘深吸一口气,手中离朱剑却不敢稍有大意。
    她最不明白的事情是:“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苏氏眉目间划过一丝隐晦,轻启朱唇道:“怎么,原来你猜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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