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多传出去一句,也就是江舒宁是个极有孝心的,惦记母家时常看望。
江舒宁赶到江家的时候, 林氏恰好从江舒宁祖母在的院子走过来。
林氏一身烟青色的立领镶边长衫,上头别着梅花鎏金盘扣, 缓缓迈步而来。她身形纤长,浓稠有度,即便淡妆素抹,也难掩其容色出尘。于林氏这个年纪来说,能保养得这般好, 实在是难得。
一眼就看到,坐在外堂的江舒宁,林氏喜上眉梢,赶忙叫身边的丫鬟去泡江舒宁最爱的银针茶。
坐到江舒宁身边,林氏眉眼中镌着笑,“这才三天,怎么就又想着过来看望了,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江舒宁不以为意,“我是您的女儿,时常过来看望自己的娘亲,有何不对,若是要笑话那便随那些人笑话去吧,我是不在意的。”
“再说了,前些时候,祖母身子不好,我和娘亲都没说上几句话呢,今日再过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氏缓缓摇头,正想捏着帕子去点她眉心时,忽又想到自己女儿以嫁做人妇,再这般,是有点不太合适了,于是手指僵在半空。正想收回时,却被身边的江舒宁抓住了她的手。
江舒宁笑了笑,而后顺着那手指的方向,将手指抵到了自己眉心。
“母亲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怎么还有犹豫上了。”
林氏愣了愣,随后婉转一笑,朝着她眉心一点。
“你这娘子已经是旁人的妻子了,可不能再这样调皮了。”
江舒宁认真的应下,“女儿知道了。”
“说是说知道了,下次不还是会这般,你和你哥哥啊,真是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想到几日前江聿嗣曾与自己说过的话,林氏稍稍收敛了神色。
“我听你父亲说,旻叙他在淮安做下的事情居功甚大,陛下那边,应会有所奖赏,兴许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
纪旻叙堪堪回京述职,关于他品级的变动,崇仁帝还未曾下过旨意,但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清楚的。纪旻叙在淮安干了些那样大的事情,还得了前任首辅施昌寅的举荐,连升几品,也不是不可能。
目前是个翰林侍读,他日摇身一变,兴许就成了六部郎中。
江舒宁点头,“阿宁知道了。”
其实江舒宁心中也有猜测。
按照道理来说,一般任命旨意,在回京之前就会发下来,可他们这都回京有半月了,却还未确定
江舒宁总觉得有些蹊跷。
“这事我听你父亲说过,原本内阁那边已经拟定了旨意,但因为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确定旻叙的事务,所以前些时候被压了下来。”
说到这里,林氏笑了笑,“这事原本也是不该与你说的,平白害得你担心。”
江舒宁瞠目,倏尔眉头紧锁,“好好的,怎么会被压了下来?”
这已经全然超出江舒宁预计了,所以说,这事兴许已经解决了,可既然会被压下来,也就意味着是有人不想看到纪旻叙升迁的。
他们,这又是触犯了何人的利益?
她凝眸沉思。
受前段时间刘紊事件的影响,如今内阁首辅暂由户部尚书徐寅受任,若要压下折子,在内阁之中,唯有首辅能做到这事儿。
说起来,这几年徐寅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
自从他由礼部侍郎调转户部之后,没多久便累官做了户部尚书,随后就是进入内阁,极为顺利的成为了内阁群辅之一。
徐寅可谓后来居上,加上他的嫡次女徐芷清又成了东宫选侍,盛宠不衰,据说前些时候,刚传出了好消息,一时之间,可谓是风头无二。
除了他,没人能做到这件事。
可江舒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氏看出了面前人的担忧,她适时的握住江舒宁的手,“这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总归这旨意并未被阻拦,大体还是好的。”
“不说这个了,分明是我们母女团聚的时候,扯起这些朝堂之事做什么。”
暂且将心中的疑虑按下,江舒宁笑着点了点头。
“说说阿宁你吧,你与夫君都成婚两年多了,怎么还没有一点消息呢?”
江舒宁如今已有二十,按照寻常,大魏女子的年龄确实是该有孩子。
且不说旁人,就是江舒宁的母亲林氏二十的时候,江舒宁哥哥都已经三岁了。
说起这个,江舒宁也有些支支吾吾。
曾在淮安时,她也有努力过,可后来发生的事情,就让她歇了这份心思。
兴许,她就是个没有孩子缘的人。
江舒宁垂着头,下意识绞起手中的帕子,“阿宁也不知道,在淮安的时候,我也有请人把过脉调养过身体,可”
“可是什么?”
犹豫了会儿江舒宁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我喝了调养身体的药,到后来被夫君知道他让我停了,不许我再喝,他说,是药三分毒”
林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你,真让娘亲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
“你们夫妻二人还这样年轻,正是情意浓厚的时候,若日日行房还没有消息,不只是你,他也该去看看。”
江舒宁目光一滞,耳根生起一片绯红。
“可可我们并未日日行房。”
“那是怎样,年轻人不大多都是重欲的么,年纪渐增,才会歇了这方面心思,你们还这样年轻,就开始禁欲?”
“倒也不是禁欲”
林氏又问她:“那究竟如何?以前与娘亲说清楚,娘亲也好帮你拿个主意啊。”
“大抵大抵是一月五次左右,夫君很照顾我,若是看我先睡了,他便会宿在书房。”
江舒宁睡眠很浅,尤其是在深夜,一点轻微的响动都能把她吵醒。
原先两人是日日睡到一起的,可后头在淮安的时候实在太多事情,甚至有时候三更半夜纪旻叙也得出门,实在太容易将江舒宁吵醒,于是后头就干脆在书房也准备了一床被褥。
“这么少么?”林氏凝眉,若有所思。
比起上辈子来说,确实算是有些少的,可每次他都要闹她很久,闹得她疲惫不堪。这个次数,恰恰是江舒宁最能接受的,长久以往她便习惯了。
可经母亲一提醒,江舒宁却有些后知后觉到了问题所在。
上辈子她是因为调养身体太晚了,这辈子她得了教训,早早的就将这事赶上日程。
可却忘了这一茬。
“那,那我”
林氏叹了口气,“阿宁啊,你真叫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现在还年轻,可若真是将这事耽误了,上了年纪,再想有子嗣,就没有那样容易了。”
纪旻叙已经二十有六,再过几年便是而立之年。要说,还是因为他身世孤苦,上无长辈,不然就依着这夫妻二人的行为,怕是阿宁婆母早就给纪旻叙纳了妾。
虽说妾不过就是个特殊些的丫鬟,但也着实膈应人。
“阿宁,你该主动些,不要再等了,”想了想林氏又接着说道,“如今你们回了京师,想来他的事务也不会有在淮安那边那样繁忙,空闲多了,你们夫妻二人相处的时间应也会更多的,阿宁,你要好好把握。”
自己母亲这般耳提命面,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有这方面的考量,即便心里还有羞稔之意,但她肯定也会硬着头皮去做。
“娘亲不用担心,阿宁知道了,阿宁会好好把握的。”
林氏这才有些欣慰,“你们兄妹两个,真是不让人操心,原以为你还会好些,没想到跟你哥哥也是一样的,不过幸好,我们阿宁还是有改的。”
江舒宁听出了林氏话语里的责怪,她有几分不解,“哥哥怎么了,他可是惹得娘亲生气了?”
说起来,也确实是让人唏嘘。
原本两年前,林氏就替江云翥定下了一门亲事。是督察院右佥都御史家的长女,年纪合适,模样也长的周正,虽谈不上多么花容月貌,但性子温婉贤淑,就是身子弱了些,走起路来轻飘飘的,像是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似的。
两人也见过面,那女子对江云翥是满意的,虽说江云翥没什么表示,但他的意思差不多是由着自己母亲做主,他没有意见。
亲事都已经定下了,可那位周姑娘却突然染了恶疾,好好的一个人,转眼便缠绵病榻,没多久就走了。
这事一出,林氏也是哀恸不已,甚至亲自到那为周姑娘家吊唁。她既心疼这位姑娘的遭遇,又可怜自己的儿子没这个福分。
江云翥年纪本就不小,议亲时还碰上这样的事情,有了这么一遭,再想谈婚论嫁,就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这里,林氏捏了捏眉心,“还能是什么事,不就是你哥的婚事么?他都老大不小的了,还未成亲,我这一把年纪都在替他操心,可他倒好,孑然一身,还浑然不觉,你说说我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江舒宁愣了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要说顺其自然的话,她哥哥已经这样大了,确实不该顺其自然,要说,让自己娘亲催催的话,可娘亲显然是很尽力的这点,毋庸置疑。
江舒宁觉得,此刻她还是安静听着自己娘亲发牢骚吧。
这样,大抵是最合适的了。
第55章 梦境,上辈子
舒云卷月, 夜幕之上明月高悬,庭院内遍地清辉,像是笼着一层柔软光洁的绢纱。
檐角的窗扉上映着庭院内海棠树的枝干, 枝桠随着灯火轻轻摇曳。
屋内, 是哗哗的落水声。
江舒宁方才沐浴完,她浑身舒爽,换好衣服后安静坐在檀木螺钿梳妆台旁, 任由站在身后的冬青替她绞干头发。
帕子被打湿, 旁边的白芍又递过来一条干净清爽的帕子。
小半个时辰过去,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已经干的差不多了。白芍拿来梳篦和发油, 一点一点替江舒宁顺着头发。
周嬷嬷自厨房进来, 端着一杯姜茶奉上,“小姐, 喝杯姜茶暖暖身子,别受凉了。”
江舒宁接过姜茶,慢吞吞的喝完。
片刻后,她觉得唇齿有些发烫, 渐渐的四肢百骸也开始热了起来。
如今还是早春,天气算不得冷,她只在寝衣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海青色披风。
江舒宁半靠在花梨木美人榻上, 身上盖了件锦衾,借着旁边的灯光, 仔细看起了一本书。
这会儿看书,就纯粹是打发时间了,她一目十行,阅得极快。
若换作往常这个时候,江舒宁定然已经歇下了。
但今天, 她想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