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知怎么,后头几次张静初竟好像是约了旁人,并未和她在一处。
起初江舒宁是觉得奇怪的,那往常惯喜欢跟自己说话斗嘴,谈天聊地的人,竟好几次都匆匆离去,问起是何原因,也只粗浅的道了句有事,这可不像张静初一贯的作风。
可这原因,却也出乎江舒宁意料的容易知晓。
这是风和日丽,阳光明媚,马球赛最后一场魁首争夺赛正打得火热。可因为晒了太久,江舒宁头有些晕,便让别枝带着自己去一边的客舍,打算先歇歇。
就是这几步的路程,竟叫她看见了张静初。明明张静初也来了这边观赛,都不与她打声招呼吗?江舒宁再仔细看,就发现不同,张静初旁边,竟坐着第一轮比赛出局的陈锦芝,而陈锦芝旁边,则坐着一位与她眉目有几处相似的俊朗男子。
那俊朗男子气度不凡,不时的便和张静初说话。
即便隔得这样远,江舒宁也能发现,面对这位男子时,张静初是有些羞稔的。
瞧着那眉目神态,倒像是思慕期的女子才会有的模样。
她应该是喜欢那男子的。如若江舒宁没有猜错,那位相貌极为儒雅的男子,大约就是平阳侯世子陈子安。
张静初与他是有婚约的,就在半年前,差不多江舒宁刚回京师时定下的。
不过最开始时,张静初对此是极为抗拒的,毕竟,她与那平阳侯世子并不相熟,只不过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凑到一块。
张静初还曾经说过“那是盲婚哑嫁,虽说当了个世子名头,可谁知道那陈子安是个什么模样,万一徒有其名那可怎么办?”
那时江舒宁笑了笑便反驳她,“这是你母亲替你挑选的,自然处处都是好的,难不成张夫人还会害了你?”
可张静初那时根本听不进去,处处都是排斥的。但不知怎么的,后面去了一趟平阳和老太君的生辰宴,倒是好了不少。
江舒宁知道,两人成婚后过得很好,夫妻和睦,鹣鲽情深,婚后不到一年就孕有一子,要比自己七年无一所出好的太多。
牵扯起上辈子的事,江舒宁心底总是格外难受。
罢了,反正这辈子她也没有打算再嫁给谁了,有没有孩子又有什么要紧呢。
她在一边瞧了几眼攀谈热切的两人,揣着笑意施然离去。
直至坐到阴凉的廊下,别枝才将心中疑惑问出,“江小姐方才在看什么呢,可是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
江舒宁伸出五指纤纤的莹白素手,挡在额前,朝远处马球场上探望。
“我方才看着这高台上观众甚多,以往没怎么看,今日觉得甚是有趣。”
别枝更加纳闷,人多便有趣吗?
“别枝你看,这比赛就要结束了。”
话音刚刚落下,那木质小球咻的一下朝着门动飞去。
安庆再进一球。
胜负已分,安庆以一球的优势压过文惠长公主夺得魁首。
江舒宁几乎能听到马球场上那边传过来阵阵的欢呼声。
别枝的喜悦几乎隐藏不住,“江小姐,公主赢了!”
“是啊!”
“公主可真厉害!”
“对啊。”
“江小姐,您怎么反应这样平淡呀!”
“那”
“算了,这也正常,毕竟您身子柔弱,也不懂这马球比赛的畅快,再说了您平时文文弱弱一个人,要是这会儿突然欢呼雀跃,我也接受不了。”
江舒宁原本没什么反应,倒是被别枝自问自答的话给逗笑了。
“我们现在回去吧,也歇了好一会儿了。”
别枝笑着点头,可转眼又想到江舒宁方才头晕的模样,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心来。
“江小姐,您头不晕了?”
江舒宁站直身子,在别枝面前轻巧的转了一圈。
然后笑着开口:“头不晕了,身子也是舒服的,别枝可放心了?”
别枝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扬起眉头,重重点头,“放心了。”
走过回廊再上木阶,那边早已热闹非凡。
原本端坐着看比赛的贵眷,此时纷纷起身,不知他们口中在说些什么,从远处看,只能品出身份差异。
那身穿红罗四团衮龙袍,戴乌纱翼善冠的高大男子尤为扎眼,被周遭的人拥簇着,他眉眼极为深邃,此时虽笑着却自带威严。
江舒宁一眼便认出了那人。
二皇子赵崇昱,也是当今太子。
虽说皇帝还正当壮年,可对未来天子,又有谁能不恭敬谦卑?
太子虽非长,但却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嫡子,母族是手握兵权的安国公一家,放眼四个皇子中,只有已经就潘的安王能与之一比,可既然安王已经就潘,便相当于是退出了这夺嫡之争。剩下的六皇子,七皇子年纪尚小不说,母族势单力薄,才华远不及太子,又怎会被皇帝高看。
可好好的,太子今日怎么过来的?
压下心中的疑惑,江舒宁提起十二分精神,上了木阶退在一边,放低自己的存在感。
安庆结束了比赛,兴高采烈的奔走,三两下就从一边上了高台,看见自己许久不见的二皇兄,更是开心不已。
朱红色的衣袂高高扬起,顶着许多人的注视,安庆朝着那条众人让出的道,快步走到赵崇昱身边。
她扬眉昂首,喜不自胜,“皇兄何时过来的,可看了比赛?”
“方才过来的,凑巧看到棠儿赢了姑母,”他语气蕴着宠溺,在看到安庆亮晶晶的眼眸,遂又夸道,“比去年厉害了不少。”
“那是自然,去年最后一场输了,我可是很不甘心的,今年再来一次,当然得赢!”
虽说马球比赛每年都有,可这也仅是安庆参加的第二届比赛罢了。
但既然赢过了,安庆便不会再继续参加。
“可想好了向父皇讨什么?”
安庆咧着嘴角,颇有几分自得,“当然想好了,父皇的疾风很不错,我想要它!”
汗血宝马疾风,与前些日子安庆那遭了罪的白露属于同宗。
睨着安庆,赵崇昱眸间有几分无奈,“看样子,父王是得忍痛割爱了。”
安庆没说什么只得意的笑了笑,在环顾四周寻找江舒宁身影时,却意外瞥见了自己皇兄身边的玄衣少年。
她之前见过这人,正是武安侯世子陆行谦。
视线交汇,陆行谦才仿若后知后觉的拱手行礼。
他一袭玄色衣袍,眉目清冷,瞧着就寡言少语,不苟言笑,却又隐隐透着几分倨傲,就算是站在她皇兄面前,也丝毫不显逊色。
可这位水师左卫指挥使同知,怎么在这南郊围场?不应该在卫所上值么?
且看他模样,显然是对着马球比赛不感兴趣。
安庆上下打亮了一眼陆行谦,随后对着赵崇昱问:“陆世子是和皇兄一道过来的?”
“是啊,皇兄今日去水师左卫营看了陆世子演兵,这不又想起你今日比赛么,便邀世子一同过来看。”
原来如此,安庆就说嘛,这兴致缺缺的样子,和周围格格不入啊,肯定不是主动来的,是皇兄邀请的,那倒合理。
只是看到这人,安庆就不由自主想起前几日,江舒宁对自己说过的话。
江舒宁说,她并不愿意嫁给这位陆世子的啊。
安庆半掀着凤目,嘴角微微勾起,心中已然有了计较,约莫就是江舒宁觉得这位陆世子太闷了,没甚趣味,才不愿意嫁给他的吧。
看看,即便是青梅竹马,也未必两情相悦呀。
江舒宁在一边远远看着这几人,并未上前。
身侧的别枝走上前来,小声提醒,“公主是在找我们呢,江小姐可要过去?”
只要她稍稍抬头,便能瞧见安庆四处张望的模样。
江舒宁藏在宽袖下的手不自觉交叠攥紧,眉头拧起,心里挣扎又犹豫。
若只有公主在,她肯定是会过去的,公主才赢下这马球赛的魁首,实在不容易,她一路看着安庆皇宫内外两边跑着练习,也知晓她的艰难。
江舒宁将安庆视做自己的朋友,这样值得庆祝的是,当然得与朋友在一处了。
可
还未,等江舒宁多想,安庆便捕捉到了她的身影。
安庆挥退挡着路的众人,丝毫不在意周边人谨小慎微的模样,轻快的走到江舒宁面前。
安庆瞪着她,“找了好久才瞧见你,看到我赢了比赛,还不赶快来找我,在这磨蹭什么呢?”
她遂解释道:“今日太阳大,晒得头晕,我让别枝扶着我去客舍那歇了会儿,这会儿才过来的。”
安庆将她扶正,仔细瞧着她如玉的脸。平常白皙光洁的脸颊,透着浓稠的粉晕,水眸也颇有几分迷醉。
安庆凝眉,啧了声,“倒是我没想到这层,早知道便让你带把伞来。”
话了几句,原本在安庆身后的人也缓步从容过来。
江舒宁抬头,那深邃的眉眼便映入她视线,她呼吸一窒,赶忙弓腰行礼。
低沉暗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江小姐不必多礼。”
江舒宁拘束地起身,垂眉敛目,不敢再看面前的人,可又听见他说。
“早就听安庆谈起过江小姐,今日一见,倒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百闻不如一见。”
第30章 立冬
听见这话, 江舒宁心里咯噔一下,而后下意识就朝安庆的方向看去。
安庆在太子面前多次提起自己?这是什么意思?提她做什么?
江舒宁平日里与公主做得最多的事情,不过就是一起听课看书, 再多就是吃饭说话,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令人说道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