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扔完了垃圾,也没打算回去,似乎是决意要与无聊的春晚作斗争,两个人出了小区,走在大道上,年节的夜,街上行人寥寥无几,艾卿把手揣唐进余兜里取暖,两人沿街一路往前,走到尽头,拐角处是一间网吧。
她于是突然奇思妙想,仰头看他说唐进余,我们去上网吧?
“过年,我们,去网吧?”
“总比窝在家里看春晚好吧。”
“啊,我、我胸口疼,必须找个地方坐一下,扶我一下扶我一下——”
唐进余:“……”
很显然。
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毫无惊喜。
唐进余永远拗不过耍赖的艾卿。
一直到坐到久违的网吧角落位置,旁边是同样久违、但是新奇无比的某人,他仍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左右无事,艾卿甚至和他一起登陆上了《剑侠online》。
不管游戏外的世界如何纷乱复杂,游戏主策划方因周氏的撤资而大受打击、游戏总策划柳萌因故辞职。在游戏的世界里,这群没心没肺的玩家,依旧用自己的方式庆祝着新年,主城区的烟花几乎映亮了整个屏幕。
唐进余最开始,一不小心拿了[莫忍冬]的账号登陆,刚一上线,瞬间被爆满的私聊页面卡成ppt。艾卿在旁边看热闹,笑得很大声。结果一不小心瞥到私聊里夹杂着几条粉红爱心满满的示爱信息,脸顿时一黑。
“我没回。”
唐进余当然也看到,吓得马上解释:“我基本上不看私信,之前都关了的。非好友不能发。估计是资料片更新之后系统重置了。”
艾卿说哦,很正常啊,我又不是小女孩了,不吃飞醋。
然后也打开自己的私聊页面一看——
很好。
原本也想让某人吃吃飞醋,结果打眼一看,密密麻麻的私信消息,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剑霜寒锲而不舍地催她上线练级= =。
怎么说?
菜鸡的世界就是这么寂寞如雪。
她忧愁的在心里点了根烟。
不过看此时一剑霜寒并未在线,她想了想,不知道怎么回,最后索性也就不回了。
唐进余则将自己那声名赫赫的大号下线,换了电信鲸鱼的号上线。两人在世界地图上漫无目的地瞎逛,恍惚间,似乎还是许多年前,艾卿还是个立志做条称职咸鱼的女大学生,唐进余还是那个懂装不懂的“笨蛋徒弟”,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瞎逛瞎聊天也耗去一整夜。
艾卿问他:“你从前不觉得这样无聊吗?”
唐进余说:“你那时候嘴碎,跟你聊天没觉得过无聊。”
“现在就不嘴碎了是吧?我成熟了。”
“不是。”
唐进余摇摇头:“你现在是毒舌。”
“……”
“毒舌嘴碎,比嘴碎恐怖多了。更不无聊了。”
不错。
不错。
唐进余,我看你也没好到哪去=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便传送到了单程路线的最后一站,黄泉井。
这地方艾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果然,操作角色视角左右转一圈,便看到梁怀信站在原来的副本之外。不过,此刻的他,已经从一个副本boss,被改成了平平无奇的任务接取npc,不管你点击多少次,他只会千篇一律地说:【你愿意为本王找到塔娜吗?】
如果你接受任务,将会开启为期七天的长任务,按部就班地获得活动奖励。如果你不接受——
艾卿眨巴眨巴眼,看着屏幕上的人。
怎么总感觉他好像是在笑啊?
她挠挠鼻尖,为了求证,甚至侧过头去看唐进余屏幕上的梁怀信,看了半天,再回头来看看自己的。
却又觉得只是多想,是幻觉了。
毕竟也是,都拒绝了怎么会笑呢。
她伸手,遮住屏幕上梁怀信的下半张脸,戳了戳唐进余,让他过来看。
“是不是很像你?就,年轻的时候。他们说这个人物是照着你复刻的。”
“……我现在也不老吧。”
“但三十多岁和二十多岁当然不同了!”
“不像,”唐进余当场撇了撇嘴,坐回去,又闷声道,“我感觉我二十几岁的时候比这个帅。”
“你也太自恋了。这可是建模好不好——你以前吃太辣额头上还会长痘痘,他就不会。”
“……他?”
唐进余:“我还会牵你的手,他不会。”
“你还会吃飞醋,他确实不会。”
艾卿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看了眼唐进余,又看了眼屏幕上面无表情的npc。又看向唐进余。
最终却不得不承认。
“唐进余,好像还是你比较好看一点,”她说,“而且,我好像……现在也更喜欢三十多岁的你多一点。”
“……^^”
“不过你不是在研究全息游戏吗?哪天要是推广了,我是不是可以真人到游戏里去体验一下,”她托着下巴,眼神里飘出幻想,“到那时候我的答案可能,嗯嗯,人嘛,都是见异思——”
“绝对不可能。”
“……”
“会把你的这个想法从摇篮里扼杀。”
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残忍少女梦杀手·进余如是道。
*
艾卿是掐着点带唐进余离开的网吧,走的时候结算网费,上机刚刚好三个半钟头。时间指向深夜十一点五十五分。
街上甚至比他们刚出来时更热闹。
毕竟,按照城中的习俗,每到十二点,家家户户都该出来放鞭炮,看烟花,路边已有不少人家在准备摆放香烛和礼炮,艾卿和唐进余走在回家路上,没到家,城中万千焰火齐发,一时间映得背后恍如白昼。
五颜六色,而缤纷于夜空绽放的烟花,在一瞬绚烂过后凋零,又在另一声冲天巨响里显露真容。艾卿抬头去看,这景色她从小到大、几乎是翻来覆去的在看。看到三十岁,却依然还是会为这短暂的灿烂而心驰神往。
百子炮被送上天空,声响震耳欲聋。
路边的小孩挥舞着烟花棒你追我赶,又被家长拽回来,家里的男人捂着耳朵点燃爆竹、扔开老远,接连不绝的,“噼里啪啦”的声响唤醒沉睡的小城。
在这样的深夜。
唐进余就站在她身边,他们并肩,仰头看着一年只此一次的独特风景。
艾卿突然撞了撞他的肩膀,问了个老生常谈的问题。
“哦对了——”
她说:“你到现在都没告诉我,你当时许了什么愿?”
“说出来就不灵了。”
“还用这招啊?”
她白他一眼,“我的都早实现了!你的怎么还都不能说?”
“你许的什么愿?”
“成绩啊,”艾卿一脸坦然,“我说我要绩点平均3.95而已。最后那学期果然拿到了3.97——满分4.0。”
唐进余:“……”
奋斗批果然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奋斗批。
艾卿,真有你的。
“我都告诉你了,你起码给我透个底吧?”
某人丝毫不察他的无言以对,依旧兴致勃勃地追问:“透露一点点、一丢丢?”
“干嘛对这个这么好奇。”
“就是觉得很好奇啊^^你那天许愿的样子很认真。我想听听你到底跟老天爷说什么了,实现没有。”
唐进余想了半天。
最后迟疑地点了点头,说:“应该目前为止都实现了。”
“你这愿望还带分期的啊?”
“嗯。”
“那什么时候能完全实现?”
“最早,”他说,“可能最早也要八十岁吧,晚的话就不知道了。”
“到那时候,我还站在你身边吗?”
“坐着也行。”
……真是对牛弹琴。
……真是鸡同鸭讲。ding ding
艾卿一边无语,一边觉得好笑,憋了半天,最终,却还是忍不住,朗声起来。笑声透过烟尘与焰火,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笑着,笑到心口都疼,不得不微微弯下腰去,唐进余便也跟着弯下腰,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等到八十岁的时候告诉你。”
他说:“那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