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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长林睫微垂,默许后,转身登上丹墀。
    身后,旌旗招展,一辆马车被众将士护卫于队列中间,车窗里,是一双深情而坚定的眼睛。
    大殿里似灌着整整一个冬日的风,冷飕飕的,纱幔飘舞,光线影影绰绰。赵霁被押在前头,行至大殿正中央后,脚步并不停,继续朝里走。
    永寿殿共有开间九间,左右各三间,中间纵深三间,最前面一间圣人是跟朝臣议事的正殿,往后是相对隐秘的会议厅,再往后是藏书室。
    因为大殿占地极广,每一座隔间都十分开阔,风灌在里面,像没有尽头似的。
    “赵大人这凤印藏的可有点太深了。”
    战长林按剑而行,出声道。
    赵霁缓缓驻足,并不回身,面朝里面道:“将军若是嫌路远,不妨在此处等我取来。”
    战长林脚步不停,越过他:“长安到洛阳,千里之行我都走了,不缺这几步路。”
    赵霁眼神微冷,举步跟上。
    及至最后一间,赵霁终于在靠墙的长案前停下,案两侧是林立的书橱,后方墙面则摆着一面壁柜,柜上陈列着各类古玩珍宝。
    赵霁背对壁柜,打开案上一方木匣,木匣里,装着金镶玉、缀流苏的凤印。
    赵霁取出凤印,双手捧起。
    战长林狐疑地盯他一眼,伸手拿过。
    便在这一刻,赵霁突然后退,背脊撞上壁柜里的一座麒麟青铜鼎,只听得“嚓”一声,一支支暗箭从两侧橱柜射出,众人猝不及防,慌忙挥剑格挡,间或闪身躲避,待得回神,殿里竟无赵霁人影。
    战长林一脚跨过长案,伸手推动壁柜,发现后面藏有暗门,然而这回无论如何拨动那座麒麟青铜鼎,整面墙都再无动静。
    便在此时,轰轰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袭来,众人侧目,整座大殿已被埋伏暗处的禁军围住。
    李茂倒在橱柜下,拔掉左臂上的箭,切齿道:“他娘的,果然有诈!”
    随行战长林入殿的不过十二人,而围困住他们的禁军足有数百之多,有人心头一凛,眼里闪过惧色,战长林阔步往前。
    “跟在我后头。”
    话声甫毕,战长林一剑杀出,围在四周的禁军为其迅雷般的杀势一震,将领大喝一声“杀”,这才反应过来,挥刀杀去。
    战长林率人溃围,势如猛虎,来一层,杀一层,不多时,突围至中间的会议厅,围杀而来的禁军随之更多。
    “去你大爷的!”
    李茂等人负伤杀敌,一脚踢开面前的败将,战长林奋勇突围,便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厉喝:“战长林!”
    战长林循声侧目,惊见一人用刀挟持着一位内着深紫色齐胸襦裙、外罩赭红薄纱半臂的凤目女郎,刀尖已抵入女郎脖颈。
    “长乐郡主?!”
    李茂等人大惊失色,战长林目光定格在“居云岫”脸上,暗处,一支毒箭朝着他后脑勺迸射而来。
    ……
    “赵霁派人把心月抓回去了。”
    烛光摇曳,居云岫铺平案上宣纸,开始给奚昱回信。
    战长林坐在案前挑眉:“竟是个痴情种?”
    居云岫语气难辨:“生父都可以置之不顾,岂还有种痴情?”
    战长林微挑的眉又往上一扬,靠过来:“你的意思是,心月身上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
    居云岫没反驳,那便是猜对了。
    战长林不由困惑:“可心月一个弱女子,在这种时候,能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
    “你说呢?”
    战长林蹙眉,盯着居云岫映在烛光里的侧脸,良久后。
    “跟你长得很像。”
    “多像?”
    “晃一眼的话,难辨真假。”
    这是实话,在长安城酒肆找到心月时,战长林第一眼真以为自己看到了居云岫。
    后来,也硬是盯着看了大半晌,才分辨出二人细微的区别。
    居云岫提笔蘸墨:“如果你在大战当中,忽然瞄到这样的一张脸,会如何?”
    战长林几乎是本能地道:“保护你。”
    “那你自己呢?”
    “先顾你再说。”
    居云岫看过来:“可那人不是我。”
    战长林一凛,终于顿悟,眉峰不由一压:“这是什么损招。”
    居云岫垂目:“猜测而已,对方未必稀罕用。”
    ……
    兵刃交接声震动耳畔,垂幔后,心月被一名禁军捂住嘴,用刀抵着脖颈,鲜血流入胸口。
    混乱战局里,一支毒箭朝着战长林后脑勺射去,另外又有一人纵身而起,手里佩刀直砍战长林后颈。
    心月望着那一双黢黑的眼睛,眸底流露痛色。
    “长乐郡主?!”
    李茂喊声惊动众人,战长林头一歪,毒箭擦着耳边飞过,反身时,手里长剑贯穿来人胸口,向后一冲,数人紧跟着被推翻。
    战长林拔剑,鲜血喷溅满殿。
    挟持心月的禁军怛然失色,扭头请示梁柱后的人:“大人?!”
    赵霁藏在梁柱后,瞪着前方杀敌更猛的战长林,咬牙道:“撤。”
    永寿殿外,疾风飒飒地吹卷着地砖上的落叶,旌旗在半空里猎猎招展,居云岫望着车窗外。
    距离战长林入殿,已有快一炷香的时间了。
    奚昱等人率领大军等候在丹墀下,开始察觉到不太对劲。
    便在这时,身后马车一动,居云岫身着甲胄下车,毫不犹豫下令:“杀进去!”
    偏殿里,杀声渐渐被隔至耳后,那名禁军护卫着赵霁、心月二人躲至最右侧最里间的寝殿里。
    心月跌坐在屏风下,雪白的脖颈上淌着鲜血,刺目的血一径没入胸乳里。
    那名禁军惭愧地闪开目光,转身退至门外。
    门关上后,寝殿里更寂静,赵霁疲惫地席地而坐,目光悲而恨。
    二人的呼吸声充斥屋里。
    少顷后,赵霁向心月抛去一把匕首,正是刚才禁军用来挟持她的那一把。
    “拿着,一会儿防身用。”
    赵霁声音沙哑,不再有早上的决绝,心月望着那把沾着血的匕首,没动。
    赵霁侧目。
    心月颓然地跌坐在屏风下,眉眼哀戚,目光凝结,一动不动,似已痴了。
    赵霁望着她玉颈上的血,眉头一皱,起身后,走到她面前坐下。
    颈上伤口并不算深,止住血应该就没大碍,赵霁本来想扯心月的半臂,考虑到天气冷,便撕下了自己的一角衣袂,低下头,耐心地给她揩拭血迹,包扎伤口。
    用衣袂缠到最后一圈时,胸口突然一痛。
    赵霁瞳孔震动,手里布条松落。
    心月攥着手里的匕首,狠狠往里推,赵霁抓住心月的手,不住发抖。
    鲜血在二人的推搡下越涌越剧烈,浸得二人满手都是,黏糊糊、温热热的。
    心月抬头。
    二人目光交汇于咫尺间,赵霁满眼错愕、震惊、愤怒。
    心月眼里泪水淌落。
    “你……”赵霁开口,一口血溢出嘴角,便欲推开心月,插在胸口的匕首突然被拔出。
    赵霁身体一震,瞪直着眼倒在地上,心月手里匕首砸落在裙琚上,沾满鲜血的双手簌簌发颤。
    鲜血溅污满地,赵霁躺在血泊里,伸手抓住屏风底座。
    心月淌着泪,望着他:“对不住……我说过,这条路,我不想跟你一起走。”
    赵霁神情痛楚,右手按在胸口上,可是根本按不住汩汩往外冒的血。
    心月悲声:“还有,有新家的意思是,我已经成亲了。”
    赵霁抓在屏风底座的手更紧,一刹那间,心月仿佛从他眼里看到了千万种情绪,有震怒,有讽刺,有悲凉,有嘲讽。
    不知为何,心月心里明明不痛,可是泪落如雨。
    赵霁瞪着她,良久后,唇角微挑,似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又似一抹悲凉至极的笑。
    四周杀声震耳,埋伏在大殿里的禁军彻底溃败,奚昱率领苍龙军以压倒性的胜利拿下永寿殿。
    偏殿处,战长林、居云岫二人并肩疾行,及至殿门外,那名保护赵霁、心月的禁军拔刀杀来,被战长林一剑解决。
    “嘭”一声,战长林破门而入,居云岫跟着入内,刹住脚步。
    屏风前,血流一地,心月木然地僵坐在地上,身边,躺着一身血迹、一动不动的赵霁。
    尾随而来的众人瞠目结舌。
    片刻后,战长林上前,目光略过心月裙琚上的匕首,再看向赵霁胸口的窟窿。
    “来人,送秦夫人回去休息。”
    众人一怔后,应是,前来搀扶着心月离开。
    战长林盯着赵霁没有阖上的双眼,恼道:“便宜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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