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又能怄得下这口气!
若不是碍于礼教,一众贵家子早就越过家中长辈,冲上前了。
雕花门扇前,顷刻黑压压的被围成圈,里三层外三层,跟掸面似的,拧巴着。
竹笙紧张的扯了下身前人的衣襟,侧了眼门外,司清颜笑了笑,抬手温柔的盖在竹笙鸦黑发旋上,安抚似的揉了揉,轻轻将他拢到身后,这才抬眸看向门外众人。
“……”
“……”
空气焦灼,拉扯着每个人的神经。
两人相互对望着,无论是司清颜,还是辛易初,谁也没开口,仿佛谁先出声,谁便落了下风似的,最后还是周御史假咳了声,开了话头:“咳,殿下,不知殿下可有瞧见下官那孽女?”
这话…
是明摆着在说自个儿眼瞎?
众人瞄向床帷下被纱帐遮掩着,几乎奄奄一息的干瘪身影,纷纷不自觉的抽了抽嘴。
不过永安侯世女这冲冠一怒,倒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瞧这光景,竟是半点余地也没留。
屋外雨丝溅落,沙沙声,越发显得气氛沉寂。
“周大人,周二小姐可真是令本殿另眼相看呐”
司清颜语气平静,看不出喜怒,但没来由的令在场众人心中一紧,周御史更是肉眼可见的一激灵,望着凤眸底霎时酝染开的浓郁沉晦,她下意识的躬了背:“下官…”
话还未出口,周御史下拜的姿势却是被突然斜出的墨扇给止住了,周御史眼皮一颤,便听身侧辛易初清冷着语气,嗤笑:“世女殿下要问罪,怎么不先问问床上的周二小姐,仅凭殿下一面之词,恐,难让下官等心服啊~”
司清颜若失了势,那永安侯府岂非她囊中之物?
司青鸾见此情形,一下高兴了:“有理!”
这下也不怕司清颜投来的目光有多瘆人,杵在人堆里,垫脚拔高了声音叫嚷
“长姐若心中无鬼,不若就让周二小姐辩白辩白,少卿大人既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铁面无私,自是不会叫谁蒙了冤屈。”
气势倒是有几分铿锵,官员们眼神忽闪,凭着多年侵淫朝堂,这下怎么着都琢磨出点意思来了。
很显然,从开头的花厅对峙,到存香阁的步步相逼,一切发生的虽然看似偶然,但所指向的矛头未免太清晰了些,仿佛就是为了针对永安侯世女来的。
官位高的从来爱惜羽毛,断不肯轻易与人结怨,此时坐山旁观,自是最好的选择。
官位低的,人微言轻,本就需仰人鼻息,稍不注意,便会仕途尽断,如今形势不明,当然也不愿轻易表态,失了先机。
一时间,人声寂寂,呼吸可闻,统统做了聋子哑巴,垂袖整容,只剩双招子精明活泛。
小郎们却没那么多心思,瞧着竹笙一个妓子,竟能被司清颜如此悉心呵护,关怀备至,邪火都快窜上喉咙了,哪来的什么理智?
当即端着贵人架子,高傲的抬起下巴,异口同声道:“殿下,此事蹊跷,周二小姐固然浑了些,可好歹是世家,如何能为个卑贱之人,舍下士族颜面?这未免也太不值当了些。”
空气里,湿气浸润,凉意弥漫,雨似乎下大了……
“母…亲,母亲…”
喉咙火辣辣的生疼,就像是被一根又一根细细密密的丝线缠绕。
周栗瑚大张着嘴,拼命的想要将空气挤入口中,她挣扎着,仿佛烈阳下,干涸的濒临死亡的鱼,脸色通红的几近泛紫。
她不想死,她不想死…
周栗瑚使尽最后力气,扯下掩在面前的纱帐,翻倒在了地上。
面色枯竭,死气弥漫。
青筋遍布的手直直向前伸着。
“救…救”
这,这是…
司清颜垂眸,看着脚边周栗瑚痛苦的一点点挣扎,抿紧唇,神色骤然冷凝。
“母亲,二姐像是不行了…”
周樰绮纵然不喜这二姐,可她毕竟占着他二姐的名分,血浓于水,他不可能见死不救。
“母亲!”
“救不活了。”
辛易初冷淡说道,语气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她眼里根本没有死亡存在。
“什,什么?”,周樰绮大睁着眼,有些不敢相信,明明,明明连府医都还没有瞧过。
仿佛为印证辛易初所说,周栗瑚再一次痉挛过后,便彻底没了声息,干瘦眼皮掀着,瞳孔暴突,像是死不瞑目。
明明都有人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
司清颜仍淡淡立着,牢牢护着身后妓子,无动于衷的模样,直揪的从小倾心于她的贵家子们柔肠百结,一个个的,面色发青,最后牙一咬,竟是齐齐跪在地上,请命
“请殿下明察!”
“殿下瞧了这么久的卷宗,蚀骨粉这种毒药,究竟是何死状,应该无需下官再来多嘴吧。”
辛易初扯着嘴角,一字一句,缓慢,而又兴奋,一点点的侵蚀着司清颜名为理智的心弦。
窗外雨势渐大,挟着骤急风声,哗啦啦的,砸的人耳膜发疼。
花木奇石,模糊的几乎看不清轮廓。
官员们自己不好说话,子侄们畅所欲言,便是言语有差,也只能落个管教不严,摊不上什么大事,到时说不准还能借此左右逢源,两头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