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危神情一怔:“谁跟你说的?”
对于周辉之突然离开一事,赵思危并不是一无所知,先前许春风请他们吃饭时就十分隐晦地提到过:“你之所以认为我的选择很伟大,只是因为更加伟大的选择无法言说。”
结合起周辉之的不告而别,以及在车站时的种种反应,纵使是平常人也能察觉到二者之间存在着关联,更何况是心思缜密的赵思危。
“你还记得上次许春风师兄请我们吃完饭,侯袅师姐把我送回学校的那次吗?”年华道。
赵思危点了点头,这件事过去的并不久,不可能不记得。
“就是那一次,侯袅师姐直接跟我说了。”年华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鞋子,双手交叉放在身前,不安地握着。
“侯袅直接跟你说了?!”赵思危有些惊诧。
既然当初周辉之选择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那就说明他肯定不想让年华知道这件事,想来就算是与他一起长大的朋友陆屿,也只是知道个大概。
如此说来,与周辉之交集不多的侯袅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年华见赵思危表情微妙,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安抚道:“是这样的,辉之本来是打算毕业之后陪我就在这边儿,但徐民生前辈前阵子却忽然找到了他,说是有个项目急需要人才,问他愿不愿意去……”
“只不过……”年华迟疑片刻,才道:“只不过这个项目非同小可,去可以,但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辉之才在无奈之下出此下策的。”
周辉之为人正派,是赵思危见过的最有理想、最愿意为理想而奋斗终生的人之一,相比儿女情长,的确是家国大业更重要,所以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无可厚非。
但赵思危信心中的疑虑仍旧没有打消,她:“既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许春风……师兄,还有侯袅师姐,他们又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会是周辉之说漏嘴了?
“啊,可能是我没有表达清楚。”年华道:“说是知道,侯袅师姐他们更多的是猜测,辉之不是藏不住事情的人,我也不是什么都看不透的傻子。”
“而且辉之虽然做出了这个决定,但我相信他只是为了让我不要等他,不想让我跟他一起去吃苦罢了。”
“可我,也同样有权力去选择,选择陪他去那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陪他等天亮。”
说这话时,年华的神情格外笃定坚毅,令赵思危一时间也有些动容。
其实这件事她也有责任,徐民生找到周辉之的理由并不难猜,无非就是当初在世航赛上对赵思危的三脚猫组装技术印象深刻,又在问了赵思危师从何人之后多了个心眼。
关键的项目缺人才,那么有才华又有雄心壮志的周辉之完完全全就是不二人选。
可是周辉之本来是应该在帝都找工作、与年华结婚生子,过好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背井离乡,去一个距离家乡两千多公里的地方。
赵思危有些内疚,觉得自己的出现打乱了年华二人原本平静的生活。
“对不起年华,其实周辉之原本是不用去的,只是因为我在徐民生面前提过……”
“哎呀,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年华笑着扯过了赵思危的手,道:“辉之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对他来说,一辈子都待在帝都才是一种痛苦,你的推荐左不过就是个契机,就算没有你,谁有能保证辉之不会接受别的指派呢?”
研究所门口的风略微凌厉,吹在二人的脸上像是利刃挽面,刺痛生疼,赵思危抬眼看向了不远处的一片白茫茫,脑海中忽然浮现过颁奖典礼上的一闪而过的照片——
白发苍苍的老人含笑坐在轮椅之上,银丝边眼睛后面是一双历过岁月却仍旧清澈明亮的眼睛。此刻,那位老人的照片与周辉之的身影逐渐重叠,最终完全融合,最重要的是,他轮椅后面的伴侣,是一位笑起来十分灿烂的可爱老太太。
原来,周辉之选择的路并没有改变,只是比之前世、踏上征途的时间提前了些。
原来,她并没有改变别人的人生轨迹,亦或者说重生的意义,就在于重生者根本改变不了他人人生的轨迹,只能在时间上为他们做些许改变。
每个人的选择都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而选择又往往是出于本心,只要本心不曾改变,选择也就不会改变,同理,命运也不会因此发生任何改变。
正如赵思危再一次选择了航空航天,陆屿再一次选择了蓝天,正如——周辉之再一次坚定地走上了绿皮火车,独自一人奔赴两千多公里以外的星月。
……
92年的夏天,晴朗的不同寻常,就连偶尔的雨水也不会潮湿的令人讨厌,反而给人一种沁人心脾之感,舒适之余,总觉得有喜事将会发生。
赵思危见到了与周辉之一同回家探亲的年华,除却他们圈子里的几个密友外,其余亲朋好友都只当他们在外地发展。
而他们,也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合法夫妻。
再次见面时,是他们从前常去的京城大饭店,过去这些年里,饭店的装修略有翻新,却不改其清新雅致的规格。
仅有三人的包厢内气氛安静,玻璃窗外的太阳热烈明朗,透进来的阳光莫名地营造出了一种岁月静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