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晚上杨陌回来,她也不主动提这事,只等着杨陌开口。
杨陌却一直神色若常,两人吃过饭,坐下喝茶时,杨陌才挥退了左右。
盈儿心头悬了一整天的大石头算是有一半落了地。
杨陌便坐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一下下摩挲着,半天,嘴角含笑道:“还有两日便是中秋。本不想跟你说这等不祥之事。可我若只字不提,怕你又要胡思乱想。”
剩下的一半石头总算落了地。
虽然杨陌还是不肯多说,可好歹算是开了个头。
“其实,我不信她是自杀。可是这也奇怪,若真有凶手,这人怎么下的手?”
杨陌偏了偏头,眼里略有些惊讶,道:“她这事确实有些蹊跷。林雍从小下大力气培养的女儿,十分悲伤。对孤也多有怨责。应该是建王蒋侧妃的人,一来报前世之仇,二来挑拨林家对孤的忠心。她能早早布局,在乔家养个绿波,自然在林家养一两个人,也不是难事。这人平素并无异状,最是防不胜防。”
盈儿听他肯跟自己议论这事,心中欢喜。
可继而有些发怔。
前世之仇?蒋寄兰跟林采之有什么不解之仇?害林采之丢了良娣之位还不算,非要杀了她?!
难道前世蒋寄兰真是林采之害死的?杨陌知道?还扶她当了皇后?!
这么阴险的皇后,杨陌不害怕?
实在太过匪夷所思。
她没说话,可表情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杨陌尴尬地右手握拳,用虎口处捂住嘴,轻轻咳了两声,才脸色微红,抬起黑幽幽的眸子望她,深色的瞳孔里映的都是她。
“所以这一世,这后宫,只你一人。”
第117章 使我沦亡 因马上就要过中秋,……
因马上就要过中秋, 外头的事,盈儿也插不上手,便也就丢开了此事。倒是杨陌显然这事在林雍与他之间确实造成了些问题, 虽然已经休朝, 他每天还是早出晚归在外头处理事情。
转眼便到了中秋这日。
白天自然少不了去天王寺祭祀,到了日暮,就在太液池西仙安殿再度摆下家宴。这里地势高, 俯瞰太液池, 视线开阔。
这日天气晴和,秋风习习。
盛大的宴会后, 所有人便都移到外头的流光水榭, 坐着品茶吃月饼,看一轮皓月如白玉盘般挂在湛蓝的天上, 一丝丝的彩好像水墨画中的波,荡漾在天上,那一轮皎白的月色倒像浮在水里。
清辉万倾照得对面的银台山像一位侧卧的美人儿,纤侬有致的剪影映在天边。
水波一层层地被风儿吹动, 像匝地辅了一片银毯。
皇上看得来了兴致,便捻须笑道:“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此景岂可无乐?太子, 听说你近来琴艺颇有精进,不如演奏一曲?”
一语未毕, 众人便都吃吃笑起来。
盈儿臊了个大红脸。
看来杨陌在丽正殿弹琴的事不但传得人尽皆知,就是皇上也知道了。
杨陌倒是从容,笑道:“父皇有旨,儿臣安敢不从?”
便有宫人抬了填漆戗金二龙戏珠琴桌琴凳,又抱来一把五尺来长窄细的黑漆琴。
盈儿认得这琴叫“殷雷”, 仲尼式,桐木斫,是当世名琴之一。
就听建王道:“能聆太子琴音,是我等难得的耳福。干坐着岂不可惜?父皇,不如摆上香案,借着琴音,由我们向天暗暗祈祷一番?”
盈儿心道,建王这话实在无礼,太子又不是乐工,弹琴时众人正该静坐聆听欣赏,哪能一心两用?便有些不满地转头看他。
也不知道是因为月色太美,还是建王本来就是个夜猫子,他一扫平时那副酒色过度的浑浊模样,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亢奋,显得十分精神。
她的眼神也落钟王妃脸上。见钟王妃嘴角微塌,藏着一丝鄙夷。看来这夫妻两个是越发互相瞧不起了。
可她这样偏头看时,也看到了蒋寄兰。
其实她今天一来,就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蒋寄兰。蒋寄兰倒是全无变化,她穿着紫色衫子,怕冷地披着一件香灰色斗篷,低垂着头如一道淡淡的影子,隐身在建王身后,不细看,都觉察不到她的存在。
就听皇上冷哼道:“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众人听这口气,都知道皇上前些日子虽然看在贾后的面子上,狠狠赏赐了建王一番,可心里大约还是不怎么瞧得上这个儿子的。
建王半声不敢再吭。
琴音随风而起,初时切切,缥缈怀远。渐渐峻急奔放,气势恢弘,若庙堂之上,钟鼓齐鸣。再入流畅清,中正洋洋。
盈儿一时听得入了神。
这是诗经中的《烈祖》。
“嗟嗟烈祖!有秩斯祜”描绘的是周王祭祀烈祖的盛况。起头赞扬自己家祖先洪福齐天,中间“绥我眉寿,黄耇无疆”又祝皇上长寿健康,最后却说天下太平,五谷丰熟,子孙绵长。
可谓是应时应景,面面俱到。左手或按或滑,右手或挑或拂,琴技之高,指法之熟,更不在话下。
及至奏罢,众人哄声叫好。皇上亦拍手大笑,赞赏不已,道:“难得难得。果然此琴名为殷雷,便该纵横古今,上叩庙堂。也不叫你白弹,这琴便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