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啪地合上盖子:“替我送去给二奶奶吧。就说,多谢谢她辛苦替我安排桃花山的事。”
虽然这多半是二哥立了什么功劳,杨陌赏他的,跟她没半点关系。
可只要沾了他的边,她便看也不想多看一眼。
她与他,死门生路,从此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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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这般自在过。
前世没有,这一世也没有。
乔家的别院在山腰,沿着山路,走到兔儿塆只要小半个时辰。
山下有不少农户,每日早晨,公鸡打鸣的声音络绎不绝。
她被吵醒也不恼,便起床。
有时在家吃早饭,吃完就在院子里盘花弄草。
或者索性便穿得朴朴素素,带着筐儿筥儿下山,到小镇上去吃馄饨烧饼面条包子。
吃完了,再在小镇上溜达溜达,或者去田间捉蚂蚱青蛙。
单纯的山野,单纯的日子。
吃睡玩乐,日复一日,她几乎都忘了这里离京城也不过两日路程,并非真的桃花源。
这一日,她又想去镇里的老汤家饭馆吃松鼠桂鱼。
桃花流水鳜鱼肥,这道菜最好吃的季节自然是桃花开时,不过老汤头做的松鼠桂鱼,无论什么季节,都外酥里嫩,风味绝佳,好吃得让她想连盘子一起吞下去,真真是她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道菜。
唯一的缺点是,只能到店里吃,若是送到山上,挂浆炸出的酥皮便不脆了。
当然,若是她摆出镇国将军家小姐的谱,霸道地将老汤头招到家里来做,老汤头怕也不敢拒绝。
只是她并不想叫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不然还怎么跟筐儿筥儿两个小姐妹一般在兔儿塆胡吃乱逛?
反正走小半个时辰,对她来说也不算个事儿。就算天再冷点儿,套上车,也不过一会儿工夫。
深秋山景已经萧瑟,风儿吹得树枝呼呼响。
她跟筐儿筥儿三人沿着山道慢慢走,府里的侍卫们则尽职地远远跟在后面。
行得一半,正走得小脸通红,却听见山路前方有马蹄声响。
她并没多意外。
这条路上,还有几家别院,都有仆妇看守。
日常要运送东西,也会架了马车出入。
她便与筐儿筥儿找了处略宽畅的地方,往路旁草丛树下站定,眺望山景,想让马车先上山。
时近正午,秋阳晃眼,她微眯了眼,只见枯林山石转弯处,伴着马蹄声声,出现一人一马。
满腔的血几乎凝住。
为什么会是他?怎么会是他?
皇家人有皇家人的去处。便是春天桃花最盛时,他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高大的乌骓白鬃大马上,杨陌身着秋麒麟色云锦箭袖,腰束黑色缀银革带,一袭银色披风,英挺清俊,气度高华。
转眼一人一马已经到了近前。
她忙低头,心想自己穿得如丫头一般,他肯定认不得自己,必会纵马而过。
正心中默念他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可两条黑黑健壮的马腿还是偏偏一步不多一步不少地在停在她面前。
视线只敢停在两条健硕的马腿上,马匹的气味很重,她只拿头顶给他看。
声音仍是一派的冷淡清寒,如这山里的秋风,他问:“乔姑娘要下山?”
盈儿郁闷。他怎么认出她来的?!他又问的这是什么废话。
不过她总不能当不认识他,当即敷衍地点点头,心里盼着他赶紧滚蛋。
不想他却并无半点继续前行的意思,竟接着问:“去哪里?”
盈儿真想一拳打在马腿上,说不定马儿受惊,会把这个讨厌的人带得远远的。
可也就只能想想而已,真一拳下去,马儿先送走的人只会是她。
“盈儿?”
听到乔檄的声音,她如遇救兵,抬眼看去,果然见乔檄正策马上来,她忙叫道:“二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乔檄行到近前,扯住马缰,裂开嘴角笑道:“我与……杨公子出京办事,路过此处。想到咱家别院稍作歇息。”
“那二哥哥赶紧带杨公子去歇息吧!”她仰起脸,心头一松。他们要歇息自去歇息他们的,反正别院里有的是婆子丫头。她下山吃完东西,等他们走了再回就好。
哪知乔檄还没回答,杨陌却冷冷道:“有客至,你这个主人,不招待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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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老头的小饭馆虽然在本地数一数二,可是跟京城华丽的酒楼没法比。
小小的木头房子脱了漆,外头一块大红匾额,四个写得挺周正的大黑字:汤家饭馆。据说是某个上京赶考的才子所写。
门口一副木底黑字对联:粗茶淡饭世间乐,细水长流天下欢。
掀开蓝花门帘,里头放了七八张木头桌子。自然也不可能有包间这种东西。
因天气渐冷,堂中没什么行商,只有一桌客人。
盈儿跟在杨陌乔檄身后进门,等看清那桌客人,就暗叫一声不好。
袁宝福居然也在。
这袁宝福是本地一个小乡宦之子,生得颇为富态,十七八岁,尚未娶亲。
一个月前她到梁家馄饨店吃早点,被他一眼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