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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夜,他宿在了她的房中。
    那一夜,是她误以为他爱她的起点。
    这一回,他竟也走近她,问:“怕不怕?”
    她怕,她怕得要死。可相比被绿波一锤子打死的恐惧,她更怕这一世再与他有任何牵扯瓜葛。
    她不是故意要看他,是双眼意外落到他身上的。
    如今的他年轻些许,穿着微服。头上漆黑的发束得整齐,戴一顶白玉金冠,素米色锦衣,绣淡灰云纹,腰上挂一串古朴黄玉珮,半露米灰绫裤,厚底官鞋。
    素淡身姿挺拔如白鹭,目光清澈如春水,似暖还寒。
    内心尖叫着想转身逃开,可身边都是惊慌失措到处乱窜的丫头婆子,她根本无路可走。
    可又忍不住有些倔强地想,这一世他们根本不认识,她就该若无其事地屈膝谢他的救命之恩或者干脆无视他。
    心念陡转,她越过他,向前跌跌撞撞奔去,嘴里喊道:“菡嫂子,救命呀!”
    也许是错觉,她与他擦身而过时,他修长的身躯似乎猛地僵硬了一瞬。
    *****
    叶菡是她二哥乔檄的妻子,亦是出身武将之家。虽长得容貌娇弱,身材玲珑,却偏喜好舞枪弄棒,如今主持着府中中馈。
    她扑进叶菡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一个个的,连姑娘都保护不好!没头苍蝇一样。还不赶紧把这狗东西拖下去,死生由她!”
    乔檄在咆哮,这是不让人救治绿波的意思了。
    盈儿心里酸暖。她摔笨之后,母亲虽日渐嫌弃她,可家中父兄却正好相反,一个比一个怕她受半点委屈,待她之好,更甚前世。
    乔檄长得魁伟粗犷,却心灵手巧,得闲常亲手给她做些新奇玩意,那把青玉伞便是他所制。
    这次做禁步的那些珠宝,也是他送她的及笄礼。整整一大匣子,饶是她前世在宫里见多识广,也十分吃惊自家哥哥的大手笔。
    侧眼看到有侍从上前拔下绿波肩上匕首,用白绢擦拭干净,双手递呈给杨陌。
    杨陌接过,还匕于金鞘,默默立于原地,竟莫名显得有些萧索,不知在想什么。
    “莫怕莫怕!”叶菡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又像待小孩子一般拍着她的背,嘴里道:“我听得世子上门退亲,急得要死。偏你二哥又迟迟不归家,只得打发了人去满城找他。可算是他回来得及时……”
    盈儿却越听越糊涂。
    就算小厮去找乔檄时,二哥正跟杨陌一起。他也没理由跟来乔家管人家的家务事,还不顾体统直闯内院。
    这根本不合情理。除非他是故意的,想来见她?
    可这猜测未免过于可笑。
    这一世,他们从未相见,她又广有呆蠢之名。他有什么理由不顾体统来见她?
    前一世,她不就是因为自作多情,最后心碎而死的么?
    这一世,要学乖啊。
    *****
    去铁衣堂的路上,叶菡偷偷告诉了她杨陌出现的原由。说杨陌是杨家的亲戚,听到退亲这事,特意来瞧瞧,看看能不能帮着两家说合说合。
    盈儿:……原来他是来示恩乔家的。
    她怎么忘了,上一世,他对她所有的温柔都是做给她父兄看,以笼络人心的。只是她自己一直没看清楚罢了。
    一群人还没走到铁衣堂院门口,就见朱红色院门大开,里面涌出十来个人来。
    “本宫倒要去看看,是哪方神圣,竟敢闯入内院,杀人行凶?!”郡王妃一马当先气势汹汹。
    “拿我名帖,着京兆尹来见!”杨继扶着她,也怒气冲天威风八面。
    沙夫人则一脸慌张,由金璃柯碧丝左右相扶,紧跟两人之后。
    盈儿莞尔,突然就很想看看他们知道来人是谁后的嘴脸。
    片刻之后,双方人马果然狭路相逢迎头撞上。
    就见郡王妃张着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两眼突起,像只蛙。
    杨继也是一脸我是谁,我刚才说了什么话的无措。
    “二郎,你怎么交了这么个不知轻重的朋友!敢到咱们家里杀人!快把他送了官!”只有沙夫人尤未发现不对,冲乔檄急道。
    乔檄冷笑:“送官?你儿子我可没这胆子。你不如问问杨继,看他有没有这个胆!”
    杨继这才如梦初醒,大叫一声:“不敢,不敢。”说着一溜烟飞跑,想把那正出发去请京兆尹的小厮给揪回来。可他之前摔伤了膝盖,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又狠狠摔了一跤,竟爬不起来。
    这一下转折太猛,所有人全都目瞪口呆。
    盈儿一时没绷住,“噗”地笑出了声。
    就听一个寒磬般的声音淡淡响起,道:“婶子,你还不快叫人扶他起来?要任他扑在地上丢人现眼吗?”
    语气中的斥责之意,叫所有不知他身份的人全都大吃一惊,满心疑惑。
    *****
    那天后来一切的事,都像是在梦里。
    所有人进了铁衣堂后,都异常地安静,包括沙夫人,也好像突然长出了脑子,没再提绿波被杀一事。
    杨继被人扶进来后,就战战兢兢地对杨陌说:“我跟母亲是来退亲的。盈儿妹妹虽同意了,奈何沙夫人一直不肯答应。”
    盈儿不免有些担心杨陌会给两家“说合”,不想他竟只是转了转手上的翡翠扳指,点点头,还侧目看了她一眼,脸色似乎还透着些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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