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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儿歪坐在次间的黄花梨独板围子罗汉床上,手下压着一只秋香色引枕,神情恍惚,墨黑的眼直愣愣盯着绿波—她表姐柯碧丝的贴身丫头。
原来退亲是这一天。上一世刻骨铭心,伤得她体无完肤的日子,她……居然会忘了。
盈儿对自己感到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她坠崖重生的时候一定摔坏了脑子,有些事情一时记不清楚,也实属正常。
反正,她现在也想起来了。
想必跟上一世也差不了太多。她自小订亲的武安郡王世子跟她的表姐勾搭成奸,这会儿珠胎暗结,等不及雨停,赶着上门退亲,好另娶心中的白月光,掩盖丑闻。
上一世,她不明真相,痛不欲生,以为自己真像他们指责的那样,过于骄奢。再想表姐身世可怜,便忍痛同意,成全了他们。后来无意中得知真相,她连夜跑去跟母亲商议如何还自己一个公道时,才知道,她母亲竟然早就知道一切。听她要找父兄告状,还理直气壮地要求她善良一点。
她真不知道善良两个字还能这么定义。她视作亲姐一同长大的表姐,她亲生的母亲,为了权势富贵,出卖她背叛她欺骗她。而她若揭穿她们,就是不善良。
当时她只想死,可惜没死成。
因为太子要选良娣,她的名字竟赫然在备选之列。
这时自杀便是抗旨,视同欺君,满门遭祸。
为了父兄,她嫁给了杨陌,进了东宫。
杨陌啊……心头蓦然升起的名字让她一个激灵。
前尘往事尽如灰,这一世,她只求与他永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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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怪你跑这么快!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回过神来,她才听见筐儿在叫骂,仔细一瞧,绿波不知何时已经被打倒在地,筐儿正不顾众人拉扯劝阻,蹦着跳着要撕打绿波。
“救命呀,盈姑娘,你的丫头要打死人了!你也不管管!”绿波双手护着头,在红毯上翻滚。
盈儿压下心头因为往事带来的不舒服情绪,起身慢慢走到她身边,弯腰,语气轻柔地问道:“哦,她打你哪儿了?”
“脸,她打了我好几巴掌。还有腰,她踢我!疼死我了!”
“哦!哪里最疼?”
“腰!都要断了!”绿波眼泪汪汪地告状。
众人见状都以为她定会扶起绿波,责骂筐儿,可心里又都极不服气。
明明柯表姑娘只是夫人妹妹的遗孤,可自打姑娘十岁上出事,摔呆傻之后,夫人对柯表姑娘就越来越偏心,如今更是没个边儿了,出入都带着她,对姑娘是不管不顾。如今这家里,倒像这位柯表姐才是正经的小姐。
这绿波是她的贴身丫头,叫姑娘的贴身丫头打了,她们岂会善罢甘休,一状告到夫人那里,夫人一定会大发雷霆。
姑娘现在若是不帮着绿波数落筐儿,说不得,到时也会跟筐儿一起受罚。
哪知众人就见盈儿慢慢直起了腰,一步步走到筐儿面前,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突然转过身,提起白纱裙,露出杏黄鞋,朝着绿波腰间就狠踹一脚。
绿波惨叫一声,在红毯上翻了个滚。
所有人,包括筐儿全都呆住了。
盈儿却没事人一样,转身又坐回了罗汉床,脱了鞋,洒脱地揉着右脚尖,一脸天真地娇笑道:“这下好了,若你真死了,也是被我踢死的,怪不着我家筐儿啦。”
绿波:……。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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筐儿一怔,旋即明白过来,姑娘这是准备替她顶锅呢。回头绿波找沙夫人告状,姑娘必定说打人是她自己的意思,她还亲自动了手。
鼻头酸酸地,她好想哭,那么好的一门亲事,眼看就要丢了,姑娘居然还肯花心思这样护着她一个小丫头。
可好端端的,武安郡王世子为什么要跟姑娘退亲呢?不会是听信了那些传言,以为姑娘真的呆傻吧?
姑娘十岁那年重阳,去青云峰登高,从山坡上摔下去,撞得头破血流,差点儿送了小命。至今右眉尾上还留着一个小印记,日常用胭脂点了,人不知道的,只以为那是一粒天生的朱砂痣。
打那以后,姑娘话也少了,时儿发呆,时儿傻笑,时儿悲戚。走路撞墙,吃饭卡嗓,忘东忘西都是家常便饭。因而家里上上下下才都说她摔呆傻了。
可这五年来,她贴身伺候着,最是清楚。姑娘除了常常就不知道魂儿飞哪里去了,呆一些,根本不傻。为了这个,她不知道跟人吵过多少架。可外头的闲话却根本止不住,反而越传越烈。
真要退婚了,姑娘将来可怎么办呀?名节受损,再加个呆傻的名声,别说再找一个皇亲国戚,就是门第差些的好人家,也没人愿意娶这么一个媳妇啊?
虽然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可是想起这几年越来越冷淡的世子爷,包括这次及笄,武安郡王府只打发个老嬷嬷送了支如意来,她心里知道,必是真的。
是以看绿波不怀好意幸灾乐祸,她才气不过,动了手,不想倒连累了姑娘。
想到这里,她挣开本来拉着她,现在早已经呆成木鸡的众人,走近罗汉床大声道:“姑娘,这亲事是老爷跟王爷订的,哪能他们说退就退!你先别着急,咱们找他们说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