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和临到家门时, 又给白嘉树拨了一通电话。那时快要跨年,只剩最后二十秒的倒数, 她想试一试,或许这次他会接,但仍是忙音。
她站立在玄关处,房内没开灯,却有鹦鹉替代光欢迎她的回来。手机在黑暗里微弱地发光,季清和看着屏幕,心内疑惑,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正这样想时,他的信息恰好亮响在她的屏幕主页上。
「在忙」
噢, 原来如此。
只是前几天他行程虽忙碌,也不见弄到这时候。她盯着那两个字许久,本想问他什么时候回禾城, 但时间又紧迫,删删减减,最后只发去了“新年快乐”。
世界甫一进入新年,身侧的窗边外, 迅速窜上几朵绚烂的烟花炸开在夜空,在耳边。季清和捂着耳朵将门关上,鹦鹉也被吵得大喊,shutup, homie!
临睡前, 季清和用手指再次点亮屏幕,依然没有新信息来,烟花都消失了,她都没等到他的新年祝福。
刚才她发去的信息像石沉大海, 久久没有回应。
这么忙吗?
之前的确听他说过疫情挤压了许多工作未处理来着……
季清和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但又想起之前恋爱时,自己几次因为工作忙碌都忘掉白嘉树的生日,那刻愧疚感瞬间涌灭失望。
那时他都能体谅她,生会儿气,自我调节完闷闷地和她说“下次不要再忘了”这事就翻篇过。相比起那几次她的过错,他这次忘记“新年快乐”四个字又算得了什么。
是的,这样想,平衡了。
只是握着手机等待的滋味原来是这样,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她迟到地与当年的他共情失望感。这样难受,挠人心的。睡意涌上头,朦胧间她的右手还握紧着手机,等待着,哪怕一秒的震动,但没有。
翌日下午的杂志拍摄结束后,季清和换上一身银色露背礼服前往t品牌晚宴。
她款款立于冷风之中,站在红毯背景墙前神色自然。拍摄结束后,她向摄影记者告谢,提着裙摆往前走,助理迅速地撕下几个暖宝宝,贴在黑色棉袄内侧,动作娴熟地将它披在季清和身上。
经纪人曼曼来时看见,笑,夸小林比去年进步许多,现在是金牌助理了。
弄得小林还有些不好意思,说:“还好还好,中国水平。”然后又颇为感慨地说:“好快,又是一年了,原来我前男友死了这么久了。”
曼曼正接过侍者递来的新口罩,一听小林的话,想起什么,回身和季清和说:“今天这晚宴你知道谁来了吗?”
季清和:“嗯?”
曼曼说:“徐琼,蒋一都来了。”聊起蒋一,她又道:“蒋一现在一心扑在那科技新贵周瑾溢身上,本来台步就走得勉强,现在干脆不是重要的活动都不去了,全心全意服侍‘皇上’,指望嫁入豪门。但周瑾溢什么家底,他母亲可是——”说到这,她又压低了几分声音,悄悄趴在季清和耳边说了个人名。而后又挑着眉说,“蒋一脑子不灵清的,周瑾溢那家庭最看重门第,她又不是文纤纤……哦,我刚也看见文纤纤了,还有嘉元的白嘉树白总,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曼曼一说起八卦向来喋喋不休,季清和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直到曼曼嘴中出现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名,才令她抬起头看曼曼。
而曼曼一见季清和这样,料想她是忘记白嘉树是何许人。好心解释道:“嘉元的接班人白嘉树,你还拍过他投资的电影的,和文纤纤之前传过绯闻的。他背靠的可是嘉元,多少人求着见他一面,你竟不知道他是谁,真是……”
不是——
季清和一愣,问她:“白嘉树也在这?”
曼曼:“对啊,刚挽着文纤纤走过红毯。听说t品牌是他们公司开发的子品牌,他来也不稀奇。”
季清和神情恍惚地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忙到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的人,怎么回禾城都不和她说一声。正想着,她回身不经意一瞥,正见一身笔挺深西装的白嘉树挽着一袭华服的文纤纤从门外而入。
他气质贵雅出众,站在人群里如鹤立,气场带着不易令人靠近的淡漠与疏离。季清和站在他的远处,遥遥地看着头顶华美的光披盖在他肩两侧,见他偏头与身旁的文纤纤低声说着什么,耳侧的曼曼在夸他真是一表人才。她的周身喧闹,明明与白嘉树之间只隔着几层人,却又像横亘着不可跨越的山海。
一切的一切,令季清和在好几秒都恍惚,犹疑自己是否穿越,回到了去年与白嘉树第一次重逢的时候。
眼神游离在他的四周,过了很久,才与他不期然间在空中撞见。
时空再次被摁下刹车键。
他们自上次分别后已经有些日子未见,白嘉树表情冷淡的样子,与之前生动的模样区别很大。季清和已经察觉出有什么事不对劲,却不知这引发的原因是何,只能怔怔地与他相望,很久很久后,直到白嘉树的目光都抽离了,她还木木地看着他。
真穿越了吗?
手机上的年份,脸上带着的透明口罩,周遭的布局,这一切又再告诉她,这世界没变。
那是什么变了?
她疑惑,不解他的突然变化,以及莫名的冷淡。小林的咕哝的声音恰时响起:“白总昨晚来我们工作室了。”
“什么?”
季清和眉一皱,看她。
小林因她突然的反应心中一怔,讷讷点点头,然后说:“白总来的时候,您和乔砚不是在说话吗,他看了一下就走了,可能是见您和乔砚在谈恋爱,也不方便打扰。话说,清和姐,我好像刚也看见乔砚了,在那儿,诶,还有我的前墙头,周许!”
“你等等等!”
季清和被她绕糊涂了,大脑难得故障,好久没听懂她的话:“我和乔砚,谈恋爱?谁说的?”
小林心中第六感隐隐感知到不妙,她吞了吞喉咙,小心翼翼地答:“我,我说的。”
话到这,季清和大概摸清楚整件事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乌龙了。她沉默了好会儿,问小林:“然后你昨晚和白嘉树说了,我和乔砚在恋爱中。”果不其然,小林半犹豫半踟蹰地点头了。
季清和长叹一口气。
小林在旁看着惴惴不安地,心想难道自己又闯祸了吗。“清和姐,我犯错了吗?”
季清和无奈睨她一眼,“你掀翻醋坛子了。”
季清和问小林要了烟,走出大厅到廊上透气吸烟,她因这大乌龙事件真是扰得心烦气闷。
一烦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二闷白嘉树吃醋归吃醋,为什么连问都不问她,只会自顾自地生闷气,不接电话不回短信。他以前都不会这样。
站在窗台前,季清和咬着烟,手在对话框里打打删删,半天没酝酿好词句。一只大手忽然横上她的肩头,徐琼带着笑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怎么躲来这抽烟?”
季清和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半步,与他隔出半步,头也未抬,仍在打字,写作文,嘴上只敷衍地嗯了声,算是应了徐琼的话。
季清和态度冷淡,徐琼在旁无声地观察着,心中很想问她,是不是因为在外看见白嘉树和文纤纤在一起心里难受才跑到来躲清闲。最终还是忍住了。
晚风徐徐而过,季清和半天都没想好小作文的开头。她第一次写这东西,不太熟练。意乱之际,手在小包里四处探寻打火机,却倒霉地半天没找到,这才想起好像是落在车上。
倒霉。
她烦闷地蹙起眉,徐琼修长的手握着打火机,很合时宜地伸来。摁下,啪地一声,火星燃起成一簇小火焰,徐琼用手挡风,火光令他掌心都染上温度。
季清和默了几秒,身躯略一向前倾,朝他靠近,将烟对准火焰。炽烈的黄色光舔上烟头,燃起一缕烟,徐徐而升起。
季清和的齿间将烟蒂的爆珠咬响时,身后恰好传来一声耳熟的“清和姐”。季清和身型一愣,将视线往上抬,方才还在厅内的文纤纤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有她身旁不可忽视的男人,白嘉树。
不亮的光里,白嘉树的表情晦暗不明,又好像是面无表情。沉默地,无言地静静凝着她。
季清和因意外,呆立在原地好几秒才回神。火焰烧过头,将纸烟前段半截都烫出黑色。
怎么每次抽烟都能被他抓到,这是什么魔咒。季清和心里想骂人,夹着烟的手想捻灭扔了,就近处又没有垃圾桶。而且还被他抓见她和徐琼在一起,还看见她找徐琼借火……完蛋,这醋坛子的醋气不知要到何时才能消掉了。
接二连三的一件件误会,季清和真想在心里骂脏话。倒霉透顶了。
徐琼将打火机收回口袋里,一派闲适地靠在窗边。他上下打量了两番来人,又看看季清和,半笑着,完全看戏姿态。
暗流涌动在这安静的长廊间,但粗线条的文纤纤半分未察觉,还笑嘻嘻地向白嘉树介绍季清和:“嘉树哥,这是季清和,很有名很优秀的超模,你认识吗?”
白嘉树“嗯”了声,淡淡地看着季清和。
场面默静不过三秒,又听见他似漫不经心地一提:“对了,忘记介绍,她是我前女友。”
第55章 后悔
大厅内觥筹交错, 里边宴会刚刚拉开帷幕,这边的好戏也因白嘉树的那句话正式推进高/chao。
文纤纤脸上原本明艳的笑容此刻已僵硬在嘴边, 整个人像是被钉子从脚底钉住,眼神里面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
她的目光在白嘉树与季清和之间逡巡,自言自语的声调都已经变得讷讷地:“所以,所以清和姐,就是那个曾经和嘉树哥恋爱五年的前女友……清和姐是‘纯元皇后’。”
徐琼脸上看戏的笑容在听完文纤纤的陈述后,也僵硬在脸上。
五年的恋爱?徐琼顿住。这怎么和他知道的不一样?一直以为自己胜白嘉树一筹的就是出场顺序,但这会儿白嘉树竟忽地一下到了自己前面, 与季清和有了一段长达五年的恋爱。徐琼最后一点对于自己和季清和感情的底气,被文纤纤的话彻底摧毁掉。
之前童旭在一场活动里与他说的话, 这刻迅速地映现在徐琼的心里——
“讲真的,你这个角度看去还挺像白总。”
当时他很不屑地和童旭说,我像白嘉树?按照出场顺序怎么该也是白嘉树像他徐琼。
但现在出场顺序已变, 原本以为的先手位竟被后移。那这是什么意思?季清和是纯元皇后,那他徐琼是谁呢?
气氛再次陷入可怕的沉默里,像一根紧绷的弦,只待发作。
始作俑者白嘉树却一派自如, 他仍看着季清和,好像在等她的反应。季清和却去看文纤纤。女孩儿的眼神已全然失焦,最后,文纤纤失魂落魄地抬眼, 久久地望了望季清和, 她想到很久以前,季清和曾在《重逢》的电影拍摄里和自己说,“你比我要幸运”。
当时她不懂季清和为何要自己突然加这句台词,这时依然不懂她这话里的意思。
她如果真比她幸运的话, 为什么白嘉树这刻看着的人是她季清和,而不是她文纤纤?
她幻想过无数次那个令白嘉树念念不忘的前女友的鼻子眼睛嘴,却从未想过这个人就是在自己身边。她曾经那么崇拜季清和,那么羡慕她,这会儿知道她与白嘉树的往事了,那些崇拜和羡慕一起变成一条河,提醒着自己,你永远也追不上岸对面的季清和。
文纤纤怪谁,谁也不能怪,只能怪自己蠢。
她收回眼,带着混沌的心,脚步凌乱地离开了。
文纤纤刚离开,徐琼又出声。他抬眼问季清和:“所以我是谁?”
徐琼抬手指着面前的白嘉树,“他是五年的前男友,我是谁?”
看着徐琼笔直横向自己的食指,白嘉树眉一挑,并没有不悦,倒对徐琼接下来的话挺好奇。因为徐琼刚才的台词对于他来说着实有点过分的耳熟,尤其是这隐隐要发生的剧情,更熟。
白嘉树双手环抱在前胸,身子半倚着白墙,是比刚才徐琼看戏的姿态还要更悠然闲适。
“所以你和我在一起,完全是因为我有几分像你这位谈过五年的前男友?”徐琼将心中的推测,已认定的事实全部一股脑说出口。说完,自己又笑了:“难怪,难怪你不在乎蒋一,不在乎我所有的所作所为。原来你并不是看起来不爱我,你是从没有爱过我。”
这刻徐琼才明白,以前季清和令他心中生疑的举动行为原来都是有迹可循的,而这踪迹竟是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在眼里过的白嘉树。
从头到尾,他与季清和的感情里是有着另一个人的存在。更可笑的是,他之前竟还一直坚信着白嘉树是他的替代品,这会儿真相大白,之前他有多自信,现在就有多失望与难堪。
白眼狼。
自己这一年多的感情全部是喂了白眼狼。
尤其还是一个心心念念别人的白眼狼,这种属性更令人可恨,是深刻的背叛。
廊上亮着一盏微弱的光,徐琼的双眼因为盛怒与极复杂的情绪,此刻已经是通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