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看着闯入自己院落的少女解开湿透的袍子,那张苍白的脸露出来,一双点漆似的眼睛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眉目间都是柔软,猫儿似的矜贵,分明是看着就好欺负的女孩,额间的梅花花钿却被水洗得越发鲜明,在昏黄灯光下如同利刃出鞘时露出的一点寒芒。
她身上的青衣都湿透了,紧紧贴在身上,很是狼狈的模样,像一只落水的猫儿,只待扑进主人怀里抖毛撒娇。
穆青微微张了张嘴:“杜……”
杜?杜阮警觉起来,猛地退后一步,像一只受惊的猫。
穆青及时住了嘴,她看着杜阮,陷入了怔愣之中。
杜阮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愣住了,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有求于人,姿态总不能端得太高,于是苦笑着弯腰行了个礼:“穆小姐。”
还没等她解释来意,却见穆青面上怔楞的神色忽然换了笑容,朝她招招手,又亲切地唤她:“你是哪家的侍女?出门怎地不带伞?你坐过来些,对,就坐我身边来——豆蔻,倒杯热茶来。”
杜阮还没来得及回答穆青的问题,就被她的侍女半推半请地按在穆青床前的脚踏上坐下,身上披上了温暖干燥的外袍,怀里还被塞了几个汤婆子。
她……杜阮被暖热包围着,艰难地想,她好热情……
杜阮一时也拿不住穆青的态度,只好悄悄斜眼去瞥对方的脸色,瞧见昏黄灯光下穆青温柔的眉眼,眼尾的小痣鲜红如血——原来女主这么好说话啊……前一世,除却敌对的时候,她还没有跟女主这么亲近过呢……
这个发现让杜阮对自己的想法多了些肯定,于是开口道:“穆小姐,我不是哪家的侍女。”
杜阮没有先取出将军府的玉佩来,因为穆青没有认出她,显然是不清楚她的身份,杜阮怕穆青告发她,因此暴露身份只是下下策。
杜阮想了想,离开将军府时迎春大约是怕她路上遇到困难,往她怀里放了些玉饰,于是她拿出一对白玉簪,放在床榻上,直言表明来意:“穆小姐,我和家里人出游,不留神走失了,我的同伴受了伤,我可以用它换一些伤药吗?”
这对白玉簪是羊脂暖玉做成,以名匠雕刻一枝梅花,上头嵌着几颗上好的玛瑙,下头坠着白色的贝母雕成的蝴蝶,栩栩如生,即使放在辛夷将军府也算是顶好的饰物,价值连城。
杜阮笃信女主不会拒绝,穆青自小在偏院长大,爹不疼娘不爱,份例绝对不多,再加上要发展自己的势力,手头应当很拮据。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穆青是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钱财的。
果然,穆青问道:“你要什么?”
有门!杜阮眼睛亮晶晶的,显然是在心里过了很多遍,立刻一口气数出七八个药名:“金疮药、止血剂、寒凉散……还要两个火折子!”
……这样双眼发亮,又矜持地看过来时,愈发像一只撒娇讨抱的猫儿。穆青这样想着,伸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笑道:“我可以给你,但你怎么知道你的同伴要用什么药、用多少分量?”
杜阮捂着额头,被问倒了。
其实她什么也不懂,只是上一世在军里时隐约听过一些,但找个大夫又是万万不可的,龙凌作为她的侍卫,常年为杜阮在外奔走,很难保证那些大夫没有见过他……
穆青像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善解人意道:“这样吧,我有一个侍女会些医术,就让她跟你一起去。”
“至于这个。”她拿起那两枚簪子:“我就收下了。”
杜阮站起身,又惊又喜:“真的吗?谢谢穆小姐,那就麻烦——嘶。”
杜阮起身太急,没注意让怀里的汤婆子滚了下去,好巧不巧撞到了骨折的那只手,痛得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穆青这时也注意到她一直藏起来的、以一种不自然状态下垂的手,她紧紧皱着眉问,语气几乎变了一个调子:“你受伤了?!”
杜阮被她的语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没事,不是什么重伤。”
解决了一桩大事,杜阮反而很轻松,连带着手也没那么疼了,她见穆青紧紧盯着她的手,一副不肯罢休的模样,于是主动把手递到她眼前:“可能有点脱臼……嗯,也可能是骨折?”
“包扎一下应该就没问题了,主要是我那同伴……”
“你包扎好了再走。”穆青的眉头还是紧皱着,她挥了挥手,身后立刻有一个侍女端上一个托盘,她在托盘里挑出几瓶伤药,把杜阮重新摁在脚踏上坐着,细心为她包扎。
杜阮无法,只得重新坐好等穆青为她包扎,烛火在灯罩里跳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爆炸声,她借着明明暗暗的昏黄色望向窗外。
雨声渐歇,唯有屋檐上积蓄的水滴落下,打在青石台阶上,碎了一地。
这场大雨,就要停了。
第4章 他在等少女主动走到他身边……
清晨的露水沿着梧桐叶砸入泥里,天才蒙蒙亮,相国寺外的鸡鸣就把杜阮惊醒了。
杜阮没想到原书女主穆青是个热心肠,不仅提供伤药与医者,还极力挽留他们在相国寺的偏房里留宿一晚。杜阮本想拒绝,但龙凌受伤后又着了凉,居然起了高热。
这个时代不同于现代,一个小小的风寒都能置人于死地,杜阮不敢大意,厚着脸皮承穆青的情留宿一晚,也好照料龙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