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一不回答,只说:“我快到点回家吃饭了。”
意思是有屁快放。
老头哼一声,不和他计较,说:“年后有个围棋赛,我看你有天赋,特意给你推了个名额,参加吗?”
他叽里咕噜一大串,柏舟一只能理解“要不要参赛”,这个内容。
虽然他对比赛的概念也就是蓝山领着一群小孩到处乱跑。
蓝山管那个叫比赛,他总是冠军。
“我可以参加。”柏舟一垂着眼睛,没人教过他,但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记棋局,这能让他在下盘棋里输得没那么惨。但这次他不太专心,记着记着眼神就从棋盘上飘开,落向凉亭外的小路。
蓝山一蹦一跳地踩着石板路靠近,他还没习惯自己骤然缩短的身高,老是容易被过宽的石板间距绊到。他今天也被绊了几次,刚开始只站稳继续走,后面就开始骂骂咧咧,老远就飘来“笨蛋石板”、“没脑子的设计师”、“憨八龟”之类的叫骂。
柏舟一默默把这些词记下来,虽然他不骂人,但他需要知道蓝山说一些听不懂的话时是不是在骂自己。 ”回神。”老头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把折扇,“哗”地在柏舟一面前展开,高深地扇两下,“下棋最重要的是专心。”
“已经下完了。”柏舟一转回眼,却还忍不住隔三岔五往蓝山那瞄。
老头扇着扇子,斜眼看着蹦跳过来的蓝山,又看望着他蹦过来的柏舟一,觉得这两小孩真有趣。
俩奇怪小孩挨一起,少年老成的那个变得符合年龄了,天真无邪的则更奇怪,甭管他行为如何幼稚,骨子里总透出股照顾人的长者感。
“有意思。”老头扇着扇子,笑着摇头。
老头虽然看起来神棍,但做事效率一点都不低,他第一回 去柏舟一家,就是想说服柏舟一父母同意儿子参赛,但潘诗奉行自由散养的原则,让他直接去问柏舟一意见。
现在柏舟一同意了,老头又一次登门,经过一番协商,不仅把报名的事谈妥了,还给柏舟一报了个围棋兴趣班。
可怜的小柏舟一,三岁未过半,幼儿园都才上几天,就一脚迈进了少年宫的大门。
对此,蓝山表示了深切的同情,小区里的小孩听闻,也都直抽冷气,觉得柏舟一“英年早学”的经历实在是太惨了。
柏舟一本人倒无比淡定,无所谓玩乐时间的减少,他的趣味天生和别人不一样,甚至认为在围棋班上课比待凉亭发呆还舒适些。
他唯一不满的地方是与蓝山相处时间的减少,虽然他不愿承认,但蓝山作为他认识时间最久——两年半,也是唯一的朋友,柏舟一并不喜欢蓝山和其他小孩来往,尤其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这会让他产生浓厚的危机感。
于是柏舟一说服潘诗,让她去说服郑媛……把蓝山也给送进了少年宫。
蓝山进少年宫是一脸懵的,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来少年宫上过不少课,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时间过于久远,他甚至不记得退课的原因。
但他很快找到了问题所在。
蓝山一开始是和柏舟一一起上围棋班的,他虽然不擅长围棋,但头里怎么说也装的是成年人的大脑,搞清规则后下赢四五岁的小孩并不难。
但毕竟不是所有小孩都是柏舟一,从智慧,到行为,都不是。
蓝山一路摧枯拉朽,忘了照顾幼童脆弱的心灵,最后便是下一场棋弄哭一个小孩,又一场又哭一个。
同样的画面也发生在柏舟一那。
少年宫的围棋班里,蓝山和柏舟一坐在教室两头,桌上都是下得惨烈无比的棋局,桌前坐的都是哭得惨烈无比的小孩,他俩隔空对视,蓝山一脸心虚,柏舟一毫无表情。
孩童的大哭伴随着柏舟一冷漠的落子声,堪称世界名画。
蓝山忍了几天,终于受不了这种氛围,柏舟一尚且算天才下凡降维打击,自己这个成年人这么比不就是欺负小孩。
他趁老师不注意轻手轻脚溜出去,逃走时只有柏舟一抬头,看了关上的门一眼。
蓝山在少年宫里乱逛,他对乐器感兴趣,旁听了不少课。
他长得可爱,一双眼圆溜溜的,坐在墙边和小狗一样,不少老师对他有好感,会主动叫他来尝试下乐器,然而……
乐器这个东西,和年龄无关,主要看天赋。
不管和什么乐器都八字犯冲的蓝山几乎被所有老师“请”出教室,垂头丧气回了围棋班。
围棋班的时间是枯燥的,蓝山多半时间都在走神,小半时间看着柏舟一发呆。
他过得很无聊也没有意义,但却并不着急。
无论是他还是柏舟一,现在都只有三岁,他们都还年幼,有很多机会去尝试,很多时间来浪费。
蓝山知道,柏舟一不会在围棋班待太久,他很快会接触到数学——一个他为之痴迷一生的领域。而蓝山本人也无数次看往窗外,望向少年宫广场里矗立的两面攀岩墙。蓝山的视线从底爬到顶,落在墙尖的铃铛上。
叮当——
他在心中敲响登顶铃声,那是他将会踏入的道路。
但无论是数学还是攀岩,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蓝山和柏舟一一起坐在围棋班里,蓝山撑着脑袋不断打瞌睡,柏舟一从棋局中脱出,斜眼看他,再低头时嘴角小幅度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