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就是冻死的感觉。她正在经历第二阶段,似乎没有想象中的恐怖,甚至还有点轻松,有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方寒尽观察着她的神情,眉宇间凝结的忧虑越来越重。
他问:“你现在感觉热吗?”
闻雪摇摇头。
“冷吗?”
闻雪又摇摇头,“还好,就是觉得困,还有点……”她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有点渴,想喝水。”
方寒尽四处张望一圈,思忖片刻,站起身,“你等等。”
他走到一棵树前,抬腿猛地一踹,树枝簌簌摇晃,落下一团团雪。他伸出双手接住一捧雪,等雪慢慢融化成水,然后递到闻雪唇边。
“有点脏,你先喝点止渴。待会儿我给你找热水。”他像哄小孩吃药一样哄着闻雪。
闻雪握住他的手腕,低下头,轻啜一口他手心的雪水。
入喉微凉,带点呛人的硝烟味,也许是他开.枪时残留在手心的火.药。
闻雪喝完这捧水,又做了几次深呼吸,大脑终于清醒了点。
她仰着头,怔怔地望着虬枝盘曲的树冠,声音有些飘忽:“我听说,冻死的人脸上都带着微笑。也许在那一刻,他们感觉很幸福。”
方寒尽皱起眉,语气微怒:“别胡说,死亡的过程都是痛苦的。”
闻雪支撑着站起来,边喘气边说:“卖火柴的小女孩死的时候就很幸福,她——”
突然间,方寒尽眸光一紧,一只手迅速摁住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闻雪吓得陡然噤声。
空气安静得几乎凝固。
他们都听到了一串很轻微的脚步声,密集而迅速,由远及近,在他们身后移动。
只有方春生还不明所以,仰头看着这两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话。
闻雪忙蹲下身,紧紧捂住他的嘴。
方寒尽从肩上取下猎.枪,躬着身,慢慢往前走。
强光照射下,前方的灌木丛开始骚动,突然间,一只灰狼腾空而起,向他扑来——
“砰!”
一声急促的枪响,一只灰狼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迅速翻身而起,四足抓地,后背高高拱起,摆出进攻姿态。
闻雪屏住呼吸,紧张得不敢看,只能将方春生抱得更紧。
“嗖”一声,如离弦的箭发出破空之声,灰狼腾地而起,纵身一跃,前爪直直扑向方寒尽——
“砰!!”
又一声枪响,硕大的身躯轰然坠地,砸得地面枯叶飞起、泥土四溅。
方寒尽举着枪,继续往前。
白光扫过,几条矫健的身影四下逃窜,隐没在黑暗深处。
方寒尽对着树林深处“砰”“砰”连放几枪,确认狼群都被赶走,才收起枪,俯身拽住地上那只灰狼的尾巴,拖到闻雪面前。
闻雪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松开方春生。
方寒尽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瑞士军刀,打开,对准灰狼的脖子一剌——
殷红的鲜血涌了出来。
他提起灰狼的脑袋,将脖子上的血口伸到闻雪面前。
闻雪瞪大眼,诧异地看着他。
不会是要她……
方寒尽扬起眉,用眼神肯定了她的猜想。
闻雪慌忙摆手,支支吾吾道:“不了不了,我、我已经不渴了……”
方寒尽语气严肃:“我们至少还要走一个小时才能出去。你现在已经是失温状态,要抓紧时间补充热量。狼的体温比人类要高,在北极圈,狼血是最好的热饮。”
“可是……”道理闻雪都懂,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她脸色为难,“狼血能直接喝吗?会不会有毒?”
“毒倒不至于,顶多是有点细菌,回去之后可能会拉肚子。”
见她还是一脸抗拒,方寒尽索性给她做个示范。他低下头,对准狼颈上的血口,吮了几口狼血。
“就是有点腥。”他抬起头,擦擦唇上的鲜血,将狼递到闻雪怀里,“趁热喝。”
闻雪:“……”
最终,求生的意志战胜了对狼血的恐惧,闻雪心一横,学着方寒尽的姿势,低头对准狼颈,用力吸吮着。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五脏六腑都暖和了起来,与其同时,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从胃里涌上来。
她强忍住想吐的冲动,一连喝了好几口,才慢慢放下狼尸。
第三个是方春生。
也许是被吓懵了,他并没有过多反抗,而且,他失温最严重,也最渴,温热的狼血对他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
远远地又传来一声枪响。
方寒尽扶起闻雪,又弯腰抱起方春生。三人相互支撑着,向枪声指引的方向前进。
一个小时比想象中要漫长。
不知是因为疲惫还是寒冷,闻雪走着走着,腿开始打颤,接着,浑身止不住地哆嗦。
狼血带来的热量已经被耗尽,她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喝几口。
眼前越来越模糊,她腿发软,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树根绊倒。
方寒尽忙搀住她,一呼一吸间都是浓浓的血腥味。他哑声问:“要不要再歇会儿?”
闻雪摇摇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停一次,他们也许都没有力气再继续往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