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僵着脸唯唯问声安,而后迅速做鸟兽散。
不能学他们做鸟兽散的时文修,只能僵笑着上前问好。
张总管挑了眉:“平日里倒瞧不出,这明武堂里还挺热闹。”
时文修听出这话不是什么好话,唯恐他回去告状说明武堂众人疏懒懈怠,遂赶紧开口解释:“哪能啊,平日大家都各司其职,工作时候都最为敬小慎微,严谨肃穆的,断断不敢起半点喧哗声。今个是我失了分寸了,因高兴能得了主子爷的几分赏识,回来后就自鸣得意的拉着他们多说了会话,这方吵嚷了些。”
“咱家就是随口一说。”
张总管看过她一眼,就朝后面招招手来:“快将食盒给紫兰姑娘拿过来。”
在时文修惊愕的目光中,他打开了最上面的食盒盖子,露出里面摆放的几碟香气四溢的精致菜肴。
“主子爷说您念书念的好,特意赏您的。”
重新合上盖子,他提过食盒递过去,颇为感慨:“当然也是知您这个点回来断是没饭吃的,这方吩咐赏下来的。纵观整个大魏,能这般体恤下人的,也就咱家主子爷了。”
时文修受宠若惊的接过那沉甸甸的食盒,感受红漆食盒外部隐约传递来的余温,此时此刻再也没了之前对那主子爷的满腹牢骚,只剩了些暖人心肠的感动。
“是的,咱家主子爷宽厚仁慈,能在主子爷底下做事,我真的感到庆幸不已。”
说这话时她是带着真心的,她是打心底里认为,在这样一个古代封建的大环境下,那主子爷还能这般体贴员工,真的算很仁厚了。
张总管瞧她真诚的模样不似作伪,倒是探究的朝她看过好几眼。
离开明武堂的时候,张总管在迈出大门那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来似闲聊般问那门口的守卫,“对了,那紫兰姑娘回来后,可有跟你们聊起过主子爷?”
守卫们顿时脸皮绷紧,神情透着说不出的紧张。
“聊了。”他们不敢撒谎,自是如实回答。
“哦,都聊了主子爷的什么了?”
“大总管明察,她并没有私议主子爷,只是跟我们提了主子爷是何等的威武不凡。”
私议主子爷是大逆不道的事,两守卫怕大总管怪罪下来,就赶紧出口替她解释。
张总管撩起眼皮看他们一眼:“咱家又没说她私议主子爷。她都提了主子爷什么,一字不漏的给我说说。”
两守卫这方稍稍定心,开始绞尽脑汁的回想,你一言我一句的将她说过的那些溢美之词,统统倒了干净。
虽说做不到一字不漏,可也相差无几了。
张总管带着满腹沉思离开了。实话说,观察了这些时日,他也依旧没有找出她的丁点破绽。
是真傻,还是装疯,他还真不敢下定论。
不过若她是伪装如此的话,那就不得不叹她一句厉害了。
快至主子爷院子时,他远远的瞧见府上的幕僚马英范先生正在院外徘徊,见了他回来,似乎精神一震,就朝他几步迎了过来。
“马先生可是要见主子爷?只是主子爷这会尚在小憩,若无紧急要事,不妨再稍等些片刻。”
“不,我是在等总管您。”马英范看了眼周围,拉过他到一旁,小声询问:“大总管体谅,我实在是有事压于心,这里就不与您客套,直接问了。不知大总管可否知道,主子爷待那宫里头赐下那位,究竟是何等章程?”
一语毕,张总管就诧异的抬眼。
“大总管莫要误会,并非是我胆大妄为欲窥探主子爷内私,实在是因为我马家有前车之鉴,因而遇到诸类情况,难免就警慎几分。且她既不上套,那就是留她已然无用,按以往来说应早早处置了才是,可如今主子爷却迟迟不下令,反倒还继续留她,这难免让我有些难安。”
张总管是知他家里事的,也自然知其对待女色上的警慎敏感。不过理解归理解,可揣测主子爷的心思是大忌,马英范敢问,他却不敢说。
“马先生过虑了,主子爷是何等心性的人,像您这样长年跟随在主子爷身边的人,还能不知?”在马英范再次开口前,他直接堵了他的话:“主子爷行事自有深意,非你我能探究的。诸类话您还是莫要再提了,不合规矩。”
马英范只能忍了话,叹气:“是我逾矩了,望您莫怪。”
张总管抄手笑的和气。
这边的时文修哪里会知府上这些人的诸般心思。
她的生活依旧充实平静,只是愈发忙碌了,因为自打那日之后,张总管隔三差五的就要请她去主子爷那,当一回人形朗读机。
每次来回奔波是累了些,但是她得到的补贴也不少,除了每次完成任务,会得到满满一食盒喷香可口的饭菜外,那大总管还说了到了月底她还有格外补贴的赏银拿。那主子爷这般的仁厚体贴,所以这人形朗读机的兼职她做起来也没什么不愿的。
就在时文修白日里按部就班工作,夜里偷偷摸摸数着攒下的银钱的时候,却丝毫不知,她那毓秀宫娘娘开始惦记起她来。
这日是禹王进宫给淑妃请安的日子,下了朝后,就直接来到了毓秀宫。
“儿子给母妃请安。”
淑妃叫他起身,让人给他搬来了座。
“有段日子没见你了,最近公务可是繁忙?”
“母妃见谅,这段时日确是户部诸事繁冗,儿子方没能常来母妃这里请安。”
“公事要紧。不过你身体也要注意些,莫要过度操劳熬坏了。”
“劳母妃挂念。”
两人客套番后,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禹王不是热络性子,淑妃久居高位被人捧惯了,也当然不能自降身份的去巴结这养子,两人就这般不咸不淡的聊着,堪堪维系着母子间表面的温情。
“对了,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问你紫兰在你府上如何了?”淑妃笑问他:“她伺候的可还周到?也是最近我宫里事多,忙昏了头忘问问你了。”
“母妃调|教出来的人自是好的。”
“你能用的顺手便好。不过要是她粗手笨脚伺候的不得力,你无须顾忌,尽管将她打出来便是。纵是她是母妃宫里出来的,也不过一宫婢,断不能因她让你为难。”
禹王放下手里温茶,“母妃多虑了,她伺候的还算周到。”
“那母妃就放心了。”
淑妃说着,就示意旁边嬷嬷拿来个刺绣香囊:“她既伺候得力,那就该赏。张宝,回去之后你可要仔细转达她,伺候好她主子爷,有赏,伺候不得力,那就有罚。”
今日随着他主子爷一道入宫的张总管,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香囊,敬慎应是。
母子俩又叙了会话后,禹王起身告退。
待禹王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淑妃跟前的嬷嬷小声进言:“娘娘,紫兰既能在七爷跟前伺候,那想必她那疯病是好了罢?只是这么久也不遣个人过来传个话,怕不是她心野了。”
淑妃那保养得宜的手拿过匣子里的细钗子,拨弄着香炉里的香末。闻言她也并不动怒,依旧是副高贵优雅的模样,只一双美目泛着泠泠的凉意。
她在老七府里也是有眼线的,自也听说了近段时日那紫兰常得老七召见的事。眼见其有咸鱼翻身之状,作为旧主,她自是乐见其成,本还想着她若进宫磕头,就趁机将那物还给她,也顺道与老七将她那事解释一下。
奈何人家似不领情啊。这么长时间别说进宫给她磕个头了,就是连找个人给她传个话都不曾有。
当然,也不排除她那疯病没好利索,仍不记得了的原因。
“是真傻了,还是心野了,本宫还真不在意。”
淑妃撂下细钗子,染了丹蔻的手扶过身旁嬷嬷,慢慢起了身。
要是傻了,那物就不用给她了,要是忘本,就更不用了。
第19章 狭路相逢
出了毓秀宫的禹王与从养心殿出来的宁王,不巧在一处拐弯的宫道上迎面遇到。
两位王爷皆是乘坐舆轿,而此处宫道并不宽敞,不足以让两架舆轿并驱前行,双方的仆从们就不约而同的暂停了下来,没得到主子的命令前不敢抢先通行。
作为如今大魏最炙手可热的两位王爷,他们在朝廷中颇为得势,是朝臣们心照不宣的竞争储位的有力者。平日里,无论那王公大臣抑或皇室宗亲,遇上这两位王爷只有急急避让的份,断无敢让他们特意停轿的道理。可今日却偏偏不巧,偏是这两位龙虎相遇,这就让双方仆从们不敢轻举妄动了。
“七哥近来可好?”
“托九弟的福,一切皆好。”
两人隔空淡淡寒暄,不冷不热。
宁王把玩着手里乌木鞭,眼皮不抬:“还未恭贺七哥办事得力,在父皇那又记一大功。要不说到底还是七哥厉害,那般难办的差事,到七哥手里也不过是招杀鸡儆猴的事,震慑了群臣,讨好了父皇,还给自个留下个铁面无私为国为民的名声,果真手段了得。”
禹王神色淡然:“重罚昌国公并非是我所愿,只是朝廷纲纪法度不可违背,我既领了差事,就秉公办事不得徇私枉法,还望九弟见谅。”
“不,不。”宁王摆手笑了,只是狭眸里的笑却透着阴霾:“七哥误会了,你既能这般大公至正,我又岂能不深明大义?昌国公他咎由自取,怪谁不得,反而我还要谢谢七哥替我警醒昌国公之恩。七哥这恩愚弟先记下了,日后必当回报一二。”
禹王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暗藏机锋,依旧不冷不热的回了句:“九弟能理解就好。”
宁王意味不明的嗤了一声,就耷拉下眼皮,似饶有兴致的把玩着乌木鞭。
气氛渐渐凝滞下来。
两方各据路的一侧,皆没有让路的意思。
舆轿下的曹兴朝在接到上方投来的阴冷睥睨后,只能暂压下王公公对他的嘱咐,深吸口气后上前踹那些奴才。
“狗奴才谁让你们停下的!还不快走,这天儿凉着呢,吹坏了九爷的身子骨你们哪个能担待的起!”
抬舆轿的奴才们唯唯应声,不敢再耽搁,硬着头皮抬着舆轿就要径直拐弯过那宫道。
眼瞅着对方就要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过来,张总管大惊失色,赶忙上前两步赔笑小心道:“小公爷这可使不得,您且得让下人们停停,否则这般行事可要冲撞两边主子爷的……”
“这里可有你这奴才秧子说话的份?”张总管的话未说尽就直接被曹兴朝嘲讽的顶了回去,“没规没矩,主子还没发话,就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一句话不仅将那张总管怼到颜面无存的僵在那,也话里藏话的将禹王府给暗暗贬低了去。
鲁泽等护卫怒发冲冠,手按剑鞘怒目而视。
宁王的护卫也不敢示弱,挺胸上前一步。
两相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退下。给宁王让路。”
主子爷冷淡的令声传来,鲁泽等人虽心里憋屈,却还是指挥着轿夫抬着舆轿,往后退过数步让出可供通行的路来。
对方众人皆洋洋得意的看向他们,虽未出言,可模样眼神皆是挑衅。
宁王的舆轿先入宫道的时候,舆轿里传来宁王懒洋洋的声音:“还不快谢谢禹王谦让之恩。”
曹兴朝就带着人嘻嘻哈哈的喊:“谢禹王。”
被甩在后头的鲁泽等人脸色铁青。
可还没等他们将这口恶气咽下,就突然听到宁王与曹兴朝的谈话声,毫无遮掩的传了过来——
“今个确是有些乏了,回去后得让个洗脚婢好好按按脚。不过话说回来,兴朝,你上次推荐来的那洗脚婢倒是手艺了得,本王用着的确顺手。”
“九爷能用着顺手,是那贱婢的福气。”
“她既伺候的好,本王也不吝赏赐,等回头就重重赏她。”
“九爷不必这般抬举,赏她些府上人用剩下的布匹鞋袜什么的,就已是重赏了。对这等卑微婢子而言,赏赐的这些就已经是上上好物了,还想奢望什么?况她这等身份的人,也就配用旁人用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