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文修与他别过后,就忙去领衣裳领佩剑了。
护卫的衣服都是统一制式,棉料褐衣外头套短袖罩子,衣服熨烫的妥帖,料子摸起来也舒服,穿在身上显得人精神气都提了三分。
佩剑是铁剑,约莫两寸宽,配上剑鞘,差不多有三斤。
学着其他护卫般,她将佩剑挂在腰间,刚开始还好,可等缓过了那激动劲了,就慢慢感到吃力了。
还是体力差啊。
若是连库房里最轻的剑她用着都费力,那护卫这工作,怕她也别想着继续干了。
于是接下来这些天,时文修硬是提着这口气,去哪儿都带着这佩剑,就算跑步晨练、蹲马步、走梅庄也都时刻带着。
正当她练武艺练的上头时,这日,鲁海又悄摸摸的找她了。原来,当外出执勤一天的他回来后得知,那些留守在此的护卫们竟听了个更精彩的武侠剧后,整个人瞬间都不好了。
“不讲的话,怕不大好吧?”时文修听了他的恳求着实为难,总不能日后大家伙围着她干瞪眼罢?而且,大家正听得起劲呢,若她嘎巴一下不讲了,那他们还不得气的掀桌。
多不利于团结。
鲁海不死心的怂恿:“要不这样,你白日里干脆就别在明武堂了,去练武场那锻炼。正巧你不也领了佩剑吗,我再教你一套剑法,你随便在那劈劈砍砍,也没人打搅,那叫一个得劲。”
时文修一听,果然动心。
在明武堂里,有时候她锻炼时的确是有些不自在的。譬如她在做热身运动时,每当做到压腿、单腿站、深蹲等动作时,旁人看她还会觉得很奇怪。还有她围着庭院跑步锻炼的时,即便别人嘴上没说什么,可众目睽睽下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若能在专门的练武场上锻炼,那就方便多了。
“鲁哥,练武场平日没人去吗?”她还是先要打听清楚了,这府上其他人她也不认识,万一过去了,不小心冲撞了哪个管事什么的,到时候为难她怎么办。
“咱府上有个大练武场,你别去那,而且就算去了你也进不了,门口有人守着呢。大练武场那,只有拉队伍出来训练或大比的时候,我大哥才会带着府上所有护卫去那。到那时候,那场面可了不得,指不定咱主子爷都会过去哩。”
说着,鲁海手指南边的方向:“瞧见那座小假山了吗?那是个小练武场,几乎都荒废了,现在都没人去那。你就去那锻炼,离明武堂也不算太远,来回方便不说,在那锻炼也得劲不是?”
时文修被他说动了,踮着脚尖眺望了那处小练武场后,心里头就已经做了决定,等明个起就去那练武场上锻炼去。
“鲁哥真要教我剑法?”
“呔,咱大老爷们一个唾沫一个钉,说出的话顶顶算数的!走,我教你练剑去!”
第8章 南练武场
未时,乌衣巷内的王府大门敞开,伴随急踏的马蹄声,打有禹王府标志的四驾马车长驱入府,在影壁前缓缓停下。
马车一停,皂色的车帏被人从内一把揭开,正在指挥人抬轿子过来的张总管,还没来得及趋步上前伺候,便惊见里面的主子爷寒着脸俯身出来,抬手摘了朝冠,随手扔给了他。
张总管心头猛咯噔一下,捧着朝冠退居一侧,身子朝下躬着。
其他下人纷纷敛气屏声,噤若寒蝉。
“牵马来。”
“喏。”
不多时,一匹毛色纯黑的骏马被牵了过来。
禹王翻身上马,一甩马鞭,骏马刹那就踩着青石板路急踏而去。
护卫首领鲁泽随即带人跟了上去。
直待马蹄声渐行渐远听不见了,张总管这才舒了口气直起了身。
他们主子爷素来稳成持重,鲜少外露情绪,今个这般模样怕是动真怒了。
张总管心下不宁,不免朝两位幕僚先生探寻一二:“咱主子爷这是……”
陈安澜摇头叹气,用眼神给他大体示意了府外方向。
那处是乌衣巷的另一条街,坐落着宁王府。
张总管瞬间了然,怕是宁王又寻衅滋事,惹了他们主子爷不快了。
看着张总管愁眉不展的神色,陈、马两位幕僚也心中叹气。宁王乖戾嚣张惯了,偏圣上又格外偏袒他,就是上回当众拿剑鞘砸向主子爷,也不过被轻描淡写的罚了几日禁闭。仰仗着圣上偏宠,宁王是愈发的变本加厉。这不刚解了禁,今日早朝上,他就指使昌国公在大殿上又哭又闹,口口声声指责禹王上门逼债,是意在逼死老臣。
他们主子爷在朝臣中本就有不近人情的名声,被昌国公这般一闹,只怕日后更要坐实了冷血无情、刻薄寡恩的恶名了。
“劳烦张总管给我们二人也各备匹马吧。”
陈安澜满面愁容道。他还是想跟过去试着再劝劝主子爷,望能推了讨国债的这苦差事。这真是吃力不讨好的活,得罪了一干王公大臣不说,就连圣上那,指不定还暗暗责怪主子爷手腕强硬苛待了他的老臣。
这又是何必呢?
临水榭环境清幽,周围门殿连以圆形环廊,形成水上景观。沿着行廊过去,就来到了主殿观景堂。
正值秋夏交际之时,天空澄净,湖水碧蓝,临着红栏极目远去,仿佛天水一色,整座王府都好似入了秋景图。
随后匆匆赶来的两位幕僚,见禹王负手临栏眺望,就止了步立在原地候着,没敢上前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禹王方收了目光,回身走到观赏堂里的大红鹤膝方桌前坐下,并邀两位幕僚一同入座。
“昌国公拖欠国债拒不奉还,本王欲拿他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上位端坐的主子爷说的不轻不重,可话里挟裹的腥风血雨却让人听得分明,直骇得陈安澜倒吸了口凉气。
“主子爷万万不可!”先前还在心里斟酌着语句的陈安澜,此刻也顾不上其他,忙推案直出,言辞颇切:“自景和十五年圣上实施仁治天下,开放国库允许王公大臣借债时日起,至今已有三十年之久!期间赊欠银两多达数千万两,牵扯朝臣更有半数之众,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宁王虎视眈眈在侧,推昌国公出来本就居心叵测,若主子爷一旦大动干戈,则必定会引来一片怨声载道,而宁王也必会趁机对您大肆攻讦,累您处境艰难!主子爷,望三思啊。”
马英范也起身进言:“卑下亦同意陈公所言。收讨国债牵扯到诸方利益,朝臣们对主子爷本就多有惧与不满。就算最终能利落的办好这差事,那也会被落了埋怨,到头来是劳而少功。”
茶香四溢的观赏堂内一下安静了下来,仿佛连湖面吹来的风都静止了几瞬。
禹王平静喝着茶,睫压住眼,眉骨间蕴着冷淡。
“两位先生让本王失望了。”
青花瓷茶盖扣在了碗沿,发出低沉的声响。
“尔等只顾忠心效主,却被一叶障目。”
“是否是忘了,这天下是谁人的天下。”
“大魏的天下姓赵,不姓臣。若本王为自家办事,都要左右逢源,瞻前顾后,那将是天大的笑话。你们可知,本王并不惧千夫所指,却只惧这日后天下人,再无人敢办实事。”
听出他们主子爷话里的不满,陈、马二人慌忙跪下请罪。
禹王推案起身,踱步走向他们。
“景和四十年,朝廷本欲对外用兵,震慑北疆来犯戎敌。将士们闻声厉兵秣马,只待疆场杀敌建功立业。可叹的是,明明兵多将广士气可用,可朝廷最终却偃旗息鼓罢了战事!你们可知为何?”
“因为国库空虚。户部一报账,朝野上下方知,偌大国库只余银八百万两,压根支付不了打仗的费用。何其可笑!”
俯身亲自将他们扶起,禹王低叹:“这已经不单是欠债不还的事,他们这是在啃我大魏根基,坏毁我赵家天下。若不下猛药惩治,那必为我大魏埋下无尽隐患。”
陈、马二人皆面带愧色。
“本王既领了差,便要秉公执法。军有纪律,国有纲纪,昌国公若非要以身试法,挑衅朝廷法度,那本王也不妨成全他。”
解了私印,他交给两位幕僚:“你们二人现在就去署衙寻陆文远,传本王的令,即刻带人去昌国公府抄没庄子、商铺,什么时候抄够了他所欠国库的二十万两白银,就什么时候收队回来。若有敢阻拦办案者直接拿下,押入大理寺候审。”
两位幕僚郑重接过,躬身拜别。
张总管半路刚巧遇上出府办差的陈、马二人,问过后得知主子爷还在临水榭那,就忙招呼下人往那赶去。
刚赶到了地儿,就见他主子爷已出了观景台,正沿着踏道下来。
张总管趋步迎上前去:“主子爷。”
禹王拾级而下,抬手松了下襟口:“本王的弓可有带来?”
“带了。怕主子爷用得着,奴才就提前让人取来了。”张总管从下人那接过乌黑长弓,双手亲捧着呈上。
禹王拎过长弓,手指搭上虎筋弦拉了两下。
“主子爷可需要人陪练?”
“不必了。”
张总管躬身应是,便也不必让人提前多备马匹与箭矢、箭靶等物去练武场了。
禹王扯过缰绳拎弓上马,正要拨马前行的时候,这方发现临水榭与那练武场一南一北,相距甚远。
这从南到北堪称绕大半个王府了。
张总管素来精于察言观色,见此忙上前建议:“要不奴才遣人抬轿子过来?”
禹王看了看天色,略微犹豫,还是翻身下马。
“罢了,回……张宝,那是南练武场罢?”
冷不丁听得发问,张总管赶忙抬头,顺着他主子爷抬弓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的主子爷。不过自打建了新练武场,近些年,南练武场就不免荒废了。”
“可还能跑马?”
张总管就看向鲁泽,鲁泽赶紧出列回道:“能的,定期都有下人过去打扫的。只是场上的箭靶多年未曾更换,旧了些。”
张总管立马接过话:“南练武场离明武堂近的很,奴才这就令人去库里拿新的置换上。主子爷这会可是要过去?”
禹王挽了袖,重新踩蹬上马。
“便就近去那罢。”
而此时的南练武场上,时文修还一无所知的练习剑法。
说是剑法,其实就只一个简单的挥剑下劈动作。当时她还以为鲁海糊弄她来着,说好教剑法,怎么就教了一招。可他却道,就这一招就足够她练上数月了。
那会她如何肯信?拿过自个的剑,学着他的动作向下一劈,结果却是,她用尽全力一劈后,直接将自个原地甩了个圈!
当时可把那鲁海笑个够呛,粉红的牙花子都豁了出来。
不过经过这丢脸的一剑后,她自是相信了他的话,开始全心全意的就练这一招。大半日的功夫,她在这人迹罕至的练武场上,不停地举剑、挥剑,找发力点,找平衡点,避免使用拙力和僵劲,一次一次的练习着。按照那鲁海的说法,只要她能练到一剑下去后能轻松劈开树杈子,且手不抖腕不酸,身形稳如泰山,那这一招就算练成了。
又是一招凌空劈剑。
转了半圈的时文修手忙脚乱的扶住旁边的树干,勉强重新站好。
剑法是真难练啊。
抬手背抹把脸上的汗,时文修听着头顶树枝噼啪乱颤的声音,再感受着偶尔从上面飘来的碎叶子,叹气之余还有闲心在想着,得亏鲁海给她找了个练武的好地方。否则,这要在明武堂来这么一出劈树杈子,那葛大瓦还不得恨的磨牙!
想到这,她不免再次打量了番这练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