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锁定琉双,最后一刻,他心想,对,跳下弱水那日便知道了。徽灵之心在她身上,只要取出她的心,就能纳化魔神灵力,成为真正的魔神,届时就算神雷,也无法伤害自己分毫。
他被晏潮生逼得发了疯,孤注一掷,不管身后的神雷,手掌化爪,要取琉双心脏。
少幽也早知不妙,恐怕风伏命吞下邪骨珠那一刻,就已经觉察到他们的存在了。他顾不得太多,与沃姜一起,以自己化灵泉的灵力为引,召唤出神农鼎。
苍生命运之前,每个人都是任由摆布的蝼蚁。
“琉双!”少幽道。
是赌能够侥幸活着,还是为了八荒每一个生灵死去?琉双丝毫不犹豫,纵身跳入神农鼎。
她的眼里映出风伏命狰狞的面孔,风伏命的手触碰到她的一刹那,漫天紫色神雷,天道的震怒,把他劈成飞灰。
神雷慢慢消失,那团余光中,却仿佛固执地伸出一只染血的手,想要挣扎着去拉神农鼎中的琉双。
晏潮生真的做到了,然而他自己早已消散,也无法再救她。
他选择不看她,不抱她,不留恋,也不爱她。然而临了,他殉了神雷,最后的残念,却是想要拉她,让她从神农鼎中出来。
琉双想起那日上元节,他们在人间的屋顶。凡尘浮华,处处张灯结彩,晏潮生说:“赤水琉双,好好的,你要好好的。”
她曾以为晏潮生负了自己一生,以为小仙草凄惨死去,是他带来的灾祸。
生来的使命压弯晏潮生的脊梁,夜魔罗带着妖族在她面前殉塔,他最后依旧选择做一个合格的两界君王。
他的每一滴血流尽,每一丝魂息不保。而他唯一能为记忆里那个乖巧可爱的夫人做的,是从神雷光影中,固执又绝望地伸出手,试图救她。
都说上古相繇一族无情,此生最难动情,他们刻薄、残酷、冷漠。守着一条滂沱的灵脉,对自己的妻儿都不曾动容。
神农鼎还未彻底炼化琉双的神魂,琉双在神火之中,明净的眼眸,注视晏潮生和风伏命一起消散。
耳边听着少幽和沃姜,还有跑过来的姬香寒,众人手忙脚乱地阻止神农鼎炼化她的声音。
他们叽叽喳喳吵着。
“疼……”琉双无意识呢喃,神农鼎本就是再无法逆转的神器,她没有大声哭嚎,已是坚强万分。
姬香寒看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神雷,本来打算雷打不动地明哲保身,此刻也钦佩不已,帮着救人。让姬香寒跳神农鼎,她怕是也有犹豫片刻的。
“怎么样,神农鼎能停止吗?”
众人急出一身的汗,合力勉强停下了旋转的神农鼎。
“赤水琉双。”姬香寒探头去看,“还活着吧?”
晏潮生那小子疯了一样引着神雷弄死了风伏命,若还保不住琉双,那实在太过惨烈。
神农鼎安静下来,姬香寒率先围过去,看见神农鼎中,琉双趴在里面,她蜷缩着身体,身上仙衣早已被神农鼎炼化殆尽,姬香寒连忙解下外袍,盖住她。
得知琉双还活着,少幽和沃姜都松了口气。
“邪骨珠……”琉双的眼眸却没有看他们,她看着天际,那一处,原本是风伏命死去的地方。
风伏命的身躯和神魂,与晏潮生一同被神雷击得溃散,众人这才惊觉,风伏命虽然死了,邪骨珠竟然还未完全破碎。它带着无数裂痕,顽强得仿佛散发着甘美味道的果实,引诱众生采撷。
大家倒抽了一口凉气。
成为魔神,便是天地共主,邪骨珠还残存那一刻,少幽等人,几乎立即觉察无数试图靠过来的气息。
那些遥遥观望的,还未走远的仙族和妖族们,无不想要得到它。或许能永远孤独守着它,不动心的,只有冷冰冰的上古相繇王族。
琉双坐起来,她盖住自己心口,把神农鼎练了一半的徽灵之力强行取了出来。它们在她掌心,汇聚成朝气蓬勃,生机盎然的翠绿片羽。
“琉双!”少幽蹙眉,神农鼎对她的伤害已是无法逆转,她留下徽灵之力,还能当仙子,都会慢慢好起来,而今她取出徽灵之力,就不可挽回了。
琉双披着姬香寒的衣裙,她眉间冰蓝色仙印褪去。
眼见越来越多的气息被破碎的邪骨珠吸引,汇聚过来,琉双抽出自己哺育徽灵之力的那一魂,它与徽灵之心相伴,已是数百年,也是唯一能操控徽灵之力的东西。
“赤水琉双?”除了少幽,姬香寒最先明白过来琉双要做什么,问道,“你想好了?”
琉双点头,看向空桑的方向,轻轻笑了笑。
她想,晏潮生没做完的事,她来帮他做。是她的使命,也是情之所愿。
那缕魂魄如同手持利刃的神女,带着徽灵之力冲入邪骨珠中。
邪骨珠骤然破碎,化作无数纷繁灵力,星星点点涌入世间,仿佛星子坠落遍地,融入泥土。
世间再无徽灵之心,也再也没有魔神之力。
有的,是一个全新的八荒。姬香寒吸了口气,发自内心笑了起来。
少幽早知这样做的代价,他无法像姬香寒那样,畅快地笑,他哀伤地回头,神农鼎中,再无那位小仙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