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保全傅家和傅铮的名声,不想因为冷梨霜跳水,让人觉着傅家缺教养,若是被前朝大臣谏官们知道,或许又是成批的奏章上来,请求追责,那傅铮的所有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万般激烈感情下,通常藏有隐情,心水想傅铮或许有难言之隐。
虽然冷梨霜对傅铮的依赖,几近到形影不离,目光不移的程度,这让心水隐隐不安,且有丝惧怕,但她选择相信傅铮。
她不是恋爱脑,不是见着如意郎君就走不动路的人,但她相信,傅铮他不是没有分寸,和不懂拿捏之人。
唯愿他不会令她失望。
她选择等待,以一个公主特有的大度和明事理之态,去静看冷梨霜。
心水先命人将冷梨霜背进了自己公主阁中,并落下层层粉色帷幔,让冷梨霜居于其中,不使外人窥探到她的容颜,以及她几近失神的怅然若失状,呆呆的,痴痴的,目光空洞,好似万念俱灰。
随后,心水又召来所有在场的内侍黄门与宫女们,勒令今日后阁之事,不许传入前面皇帝爹爹与嬢嬢耳中,更不许出蒹葭阁。
“若有违,轰出去。”心水对众宫人冷声道。
众人见惯了心水和颜悦色,娇羞温柔的小女儿模样,初见她生怒,皆知心水亦不是好糊弄的主,于是纷纷垂首不敢言语。
傅铮领会心水的用意,神情温和,略带赞许和欣赏,静静站立于心水身前侧方,不偏不倚正替她挡住了那灼人的骄阳。
心水感激地看他一眼,恰他垂眸,两相对视,傅铮目露怜惜,心水感知,回以他灿烂笑容。
彼时,傅铮已经将自己的那身完全湿透了的衣衫脱下,暂换了一身内侍们穿的青色公服。
纵如此,依旧难掩他满身的光华,虽然内侍中也不乏文情笔墨俱佳之人,但两相对比,傅铮气质闲适,姿容俊美,瞬间将一众内侍比了下去,并甩他们十万八千里。
“哥哥。”心水遣散了众人后,见傅铮欲言又止,知他有话要说,她猜测或许与冷梨霜有关,又瞧他迟疑不定的模样,于是低低勾他袖衫。
果不其然,傅铮面上内疚仍在,“本想好好来陪陪公主妹妹,没承想竟给妹妹添了大麻烦,差点闯下滔天大祸。”
“哥哥,后宫中也有妃子活得不如意了,便寻死觅活的,比如……比如……”
这话本是心水胡诌出来宽慰傅铮的,但皇帝爹爹后宫嫔御不多,争风吃醋的事情,好似确实没有,所以心水自己编的谎话就连自己都圆不下去。
她又想自己本意是要做一个娇滴滴,柔弱弱小公主的,没承想一不留神,竟暴露了小脾气小火力。
心水无奈抬头看天,又低头黯然垂目,磕磕巴巴,绞尽脑汁去编谎言,最后着实想不出,只能强撑着说道:“总之投池的人很多很多,我们每天都要捞人……”
说罢,心水仰头,直视傅铮,目光定定,表示自己绝无虚言,不期却撞入了傅铮那温和似水,含满笑意的眼眸。
“真的那么多?”傅铮微笑,识得她在有意逗他高兴,于是默默向她伸出了手。
傅铮的手,节骨分明,白皙修长,伸至她前方,像是脉脉柔情无声召唤。
心水瞥那只手一眼,紧抿嘴唇,略略迟疑,终是没有将手给他,只微提手尖,轻轻地又极快地拍了他一下,继而将手披到身后,眉目低垂,以靴轻踢脚下团花地毯,以掩饰自己的害羞。
可脸上却悄然如天女散花般,扬起了刻意憋制下的笑容。
瞧心水如此,傅铮脸上笑容亦是逐渐加深,她的笑语盈盈,暗香浮动,早已引出了他的万千情丝,恨不能与她朝朝暮暮,长相厮守。
但是小姑娘还小,他要耐心等待。
傅铮亦抬头,远处高远天空,云卷云舒,自由自在。近处微风徐徐,阳光不燥,眼前的人又将将好。
傅铮心中流淌过淡淡的喜悦,但喜悦之下亦闪过一阵揪心的悲伤,他想起躺在重重纱帐后的冷梨霜,心中既怜又痛。
“梨霜的双亲皆是军.医,七年前国朝与金国在燕集之地大战,国朝将士伤亡惨重,其中有一队受伤的士兵因为伤在腿脚,所以在撤退时没能跟上大营队。金国将士尤擅铁骑长钩,可国朝兵器上远比不上他们,落下要么受辱,要么便唯有一死。”
想起往事,一语说毕,傅铮眼中已莹然见泪。
“可惜当年的顾飒将军不在,若是他在,定不会让国朝将士受辱至此。”傅铮恨恨道。
听得傅铮提及顾飒将军,心水心头莫名一滞,她想起前一夜与她共眠之人,那样浓黑的眉目,坚毅的面庞,以及说起坚持不用麻沸散刺青时的意气风发与得意洋洋。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着,或许有一天,他也会磨炼成当年叱咤疆场,以一挡百的顾飒将军。
“那日,梨霜的母亲本可以不随军出战的,可偏前一夜军中许多人得了疟疾,她不放心便一起跟去了战场,仗败撤退时,她不忍心将受伤将士落下,于是执意留下来帮那些受腿伤之人,可谁知落入了金人之手。”
原来如此,心水心下暗惊,战火纷飞下,一个女子落入敌手,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