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出宫,心水着实费了好大心思。
起先,她先将被困蒹葭阁七年,整日难见天日搬出,再引到宁王难得进京,她迫不及待想去见他,跟着他学骑马。
再然后一哭二闹,苦苦央求,又说了好些甜言蜜语,皇帝和淑妃才没阻拦,全了她的心意,许她出宫。
心水欢喜,为不引起注意,特地命阿颜取下了宫车上悬挂的香铃并公主车辇标识,使自己尽量普通如寻常百姓。
可纵使她竭力消去了她公主的印迹,但就在马车驶入兵营,她从车辇上下来时,还是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而心水,也被他们真真切切吓了一跳。
无它,只因她没想到会有数十个高大男子齐聚在宁王叔叔的主帅营帐前,所有人皆光着上半身,半趴在齐膝高的长凳上,一旁搁着数道刺青用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常人对于刺青皆是不喜,总觉是下流之辈。然而在民间游侠中,却是极盛行花臂莽背。心水也知,国朝兵营将士,为了使自己与其他军有区别,也常会在身上纹上刺青。
可是头一次看到如此赤.裸后背,数十人一起刺青的画面,于心水而言,还真的是头一遭。
她堪堪下马到一半,脚步还悬在半空,扶着阿颜的手就傻愣愣,僵在了原处。
与她同样震惊的,当然还有那些光着身子的将士们,他们怎么都没想到青天白.日,阳光灿灿下,男人堆里,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了一位女子。
那小小女子,一身青色衣裙,头顶戴着长长的白纱帏帽,脚步跨出时,阳光拂广袖,暖风吹裙衫,犹如行走在青青水面上。
宛若画中人,蹁跹似仙子。
男人群中,领头的那个最先看见了心水,忙从喉腔里轻咳一声,打断了众人的目瞪口呆。
回过味来的将士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纷纷起身,慌忙穿衣,再无平日里的从容淡定,反之有找不到衣服的,丢了束腰的,一个个头撞头,背顶背,一壁穿衣,一壁偷瞄心水,场面滑稽至极。
心水见众人不再看她,这才感觉舒坦自在了一些,她带着点感激,看一眼刚刚帮她脱困男子,却见他已然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心水深呼吸,竭力使自己维持镇定,慢慢平复心绪,可纵是如此,内心尴尬仍使得她不敢睁眼抬头,结果却是……
心水怎么都没料到阿颜竟是个小色.女,只顾痴痴呆呆看兵哥,忘却了她的手还搭在她手腕上,更忘却了要在心水下车时扶她一把。
这直接导致心水身子失去重心,直直往前扑去。
心水想,完了,才出蒹葭阁一年,说不定又要被重新关回去了。
她紧紧闭眼,想起还没有顺利帮长姐完成心愿,无数遗憾立时从心底闪过。
心水默默祈求,罢了罢了,她不再怨当年她滚下城楼时,飞跑过来救她的那位小哥哥了,若是可以,求他再来救她一次吧……
许是她的祈求被上天听到了,总之疼痛并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猛烈袭来。
相反,微风拂面,杨柳依依,明媚光束垂照在苍翠绿枝之间,似有情人在心上人身前翩翩起舞,万物回春,看起来温暖而生动。
心水慢慢收回视线,于惊吓中缓过神来,这才看清出手扶着自己的,正是刚刚替她解围的那个年轻男子。
同时她又惊诧地发现,他也是那日在长姐出嫁之时,替自己穿鞋之人。
真是有缘分,心水想。
她本因着那个说出来谁都不信的梦,很是不喜欢兵哥哥,可是现下里,他连帮她两次,她说不上喜欢,却也不厌恶他了。
他的手落在她腰际,手掌很大,几乎能覆住她整个后腰,温热隔着单薄的衣料向她传来,是从未体现过的异样感觉,使她微微感觉有些热。
一年未见,他似乎清瘦了许多,肤色也较之前变得深了,像夏日麦田里成熟了的麦穗,带着十足的阳光和韧性,刚毅,果勇,既存留着少年意气,又夹杂着凌厉和杀气,只是后者占据上风。
心水心生好奇,稍稍抬手,对着他结实的胳膊轻轻戳了一戳,果真结实极了,堪比铁骨。
顾飒不怕疼,更不怕苦,可唯独一项,很是怕痒。
臂弯中人,香香软软,绵若无骨,一举一动,散着清雅药香,而她的头发,又在她刚刚落下来时,尽数挂在了他脖颈之间,撩人而不自知。
再加上她现在这一时兴起的小动作,酥酥麻麻的,又是点在他上臂近咯吱窝的地方,使他忍不住打了个颤,并握紧了拳头,以对抗她这有心,却无坏意的骚扰。
他有意与她拉开距离,却忽略了胳膊上因长年累月习武,而练出来的肌肉,它们瞬间鼓起。
心水见了,只觉大为惊奇,更着力在他臂膀上按了两下,并吐口而出道:“呀,硬了。”
硬了?
忍笑声在狼狈穿衣的人群中偷偷传开,顾飒面上顿时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他颇为无奈地垂头,视线落在那小姑娘紧握着自己胳膊的小手上。
她的手很白,与他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黑一白,阳刚与娇媚。
果然是娇养着长大的小公主,还不知事儿,不像他,从七岁开始便进了军营,接触的都是一帮爷们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