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洋洋的。浑身都暖洋洋的。
仿佛沐浴在阳光下。
她睁开眼, 思维还有些混沌,不过很快就清晰了起来。绿叶在眼前交错,枝叶缝隙间, 是一望无际的蓝天,还有流动的白云。
这里……是哪里?
容凤笙缓缓坐起身,她记得自己明明是在书房,怎么会……
一道悠扬的乐声传入耳中, 极为清亮悦耳,循声看去,却是一怔。
有人坐在树上吹叶子, 微风将他浅蓝色的衣袂吹起, 与乌黑的发丝交缠在了一起。
那是个十分漂亮出彩的少年郎,一身蓝色,几乎与天空融为一体。
他指尖拈着那片叶子,吹得如痴如醉,片刻后,他忽地垂眸俯瞰,却正与她痴怔的视线撞上。他眨了眨眼, 将手里的叶子丢掉, 干净利落地跳了下来。
“阿姊,你醒了?”
有些惊喜的语调。
他的脸近在眼前, 眼神纯净无比, 脸上的笑容极是高兴。容凤笙眼眶一酸,感到有两道热流顺着脸颊滑落。
“繁衣?”
她是在做梦吗,为什么会看见繁衣?为什么繁衣会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一定是在做梦吧?
“睡傻了吗?”少年却挑起眉头,哈哈一笑, 冲她伸出手来,“走吧!”
走?走去哪里?她怔怔看着他的手心,他的皮肤白皙,掌心的纹路亦是十分清晰,充盈着健康的的血色,试探着握住,却是……有温度的。
容凤笙吓了一跳,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人,就好像被施展了定身术。
少年突地笑了起来,他眼睛弯弯的,眼睛下面有一粒很小的痣,不注意看根本就看不见,“阿姊,再不走,你的小情郎就要等急啦!”他的笑容里满是狡黠,就像是一只漂亮的小狐狸,“而且,今晚的灯会,阿姊不是期待了很久的吗?你可说了,想要一盏芙蓉灯,我给阿姊亲手做了一个,你快来看看。”
说着不等她再发怔,拉着她就往前厅走去。一路上四周的景色收入眼底,容凤笙猛地想起,这里分明就是楚王府!此时的王府,还没有那些衰落的景象,整洁气派,而又充满了生机。
一路有人行礼,
“楚王殿下。公主。”
楚王……公主?她看向自己,一身浅蓝色的襦裙,里面的内衬是雪色的,长长的帛带在空中飞扬,绣着蝴蝶,裙摆摇曳,仿佛要开出冰蓝色的花,与繁衣身上那件式样极为相似。她看向他们交握的双手,源源不断的温度传来,她的手指不由得紧了紧。
“繁衣。”
她感觉眼眶又是一阵涨热,牵着她的少年,回应的则是漫不经心的一声“嗯”。听到这声,她的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一般,不禁心想,是神明显灵了吗?所以才得以与繁衣相见?让她回到了繁衣还活着的时候……似乎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说,如果这一切是梦境的话,她希望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阿姊,”少年忽然停了下来,他将手松开,背在身后,忽然靠近几步她,脸庞在眼前放大,“是我的错觉吗?总觉得阿姊你今天,好怪。”
从那双清澈如同小鹿的眼瞳中,她看见自己满脸泪痕。容繁衣分明也看见了,他吓了一跳,变得有些慌乱,“你,你怎么哭了?”
“坏了坏了,阿姊,我可没有欺负你呀!你睡着的时候,我也没有捉弄你。”容繁衣发现不住有人往这边看,连忙用袖子给她擦脸,急的跟什么似的,他嘟囔着,“要是让你那小情郎要是见了,非得找我麻烦不可……”
谁知道越擦,她哭得越厉害,容繁衣是真的无奈了。
“阿姊,你到底哭什么呀?
听着繁衣温柔的声音,她的心里渐渐地平静了一些,只一出口就是哭腔,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她这眼睛鼻子红红的模样,又把容繁衣给逗乐了。
“阿姊,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他很温柔地问。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若非这次见到繁衣,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多的泪水,仿佛总也流不完似的。容繁衣一脸忧愁,他妥协似的叹了口气。
“好啦好啦。”
他伸出手,像是哄妹妹那样,将她轻轻抱进怀里,“给你做兔子灯,芙蓉灯,不管阿姊想要什么灯,都给阿姊做好不好?”
容繁衣很是不满,不过抱着她的手却是紧紧的,“真是的,明明我才是弟弟。”
容凤笙也意识到自己这样有多丢脸,推了推他,“容繁衣,我没有生你的气,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终于冷静了下来,只还带着一些鼻音,他松了口气,这才将她放开,不过,看着她眼睫上沾着的泪珠,他又挠了挠头,“那,阿姊你平白无故地哭什么呢?难道是因为世子?”
“阿姊,你是不是不喜欢世子呀?”他一抚掌,一脸就是如此的表情,“你不早说。”
“你要是不喜欢人家,我就帮你拒绝好了。”
“世子?”
“南阳侯世子,谢琼啊。”
容繁衣倚在栏杆上,阳光照在他的侧脸,鼻梁高挺,透着少年独有的朝气,“世子前些日子约你去看灯,你不还欢天喜地的嘛。”
容凤笙呆愣愣的,若是真的回到了过去,那她现在,不是应该早就嫁给了谢絮吗?难道她回去的不是真正的过去?所以一切都不一样了?她还没有嫁人吗?
“繁,繁衣,我多少岁了?”
“你傻啦?”容繁衣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不是刚过二十二的生辰吗?京城里那些人都说,阿姊要成老姑娘了,父皇也让我劝你早点嫁人。不过,就算阿姊要找如意郎君,也别找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年纪太小了,不适合阿姊。但是阿姊好像还挺喜欢他的……唉!阿姊你,真的不能考虑一下其他人吗?我要是喊那个人叫姐夫,怎么想都很别扭啊。”容繁衣搓了搓手臂,不住在那碎碎念,好像她真的第二天就要嫁人了似的。
容凤笙却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只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谢琼依旧是世子,可是她还是公主,与他没有了那层关系……那他还会记得她吗?他们之间经历的那些,难道都变成一场梦了吗?
到了前厅,那张大桌子上,果然摆放着许多花灯,将四周照的亮堂堂的,各种形状的都有。一看就知道是容繁衣亲手做的,他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儿。其中有一盏芙蓉灯,流光溢彩,夺目得紧。材质用的都是顶顶珍奇的,上面用冰丝绣着精美纹路,可见制作者的用心。
容凤笙看了几眼,容繁衣便提了起来,笑着说:
“上回阿姊生辰,都没有送什么好的玩意儿,这次算是补上了。”
“公主殿下。楚王殿下。”忽然,一道清冷的嗓音传来。
容凤笙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那边坐着一个人。暗红色锦袍,身材尤其的颀长,对上视线,那脸,那额心朱砂,不是谢玉京还能是谁?只是……年轻稚嫩了很多。
难怪,听声音也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
“世子啊。”容繁衣转了转花灯,微微笑了起来。
谢玉京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他先是跟容繁衣对上视线,而后再看向容凤笙。
眼神里似乎是有千言万语,看得她难免有点不确定。
因为这个梦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她难以分辨,谢玉京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玉京,还是仅仅只是一个过客?
见她移开了视线,他脸色登时变了,不禁上前了一步。
容凤笙咳了咳,试探性地喊了一声,“……遗奴?”
“公主。”他微微颔首,炙热的眼神立刻令她笃定,这就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玉京。
容繁衣皱了皱眉,打量着面前的红衣少年,摸着下巴说,“你这小子胆儿挺肥啊,连我阿姊你都敢肖想。不对,若是你尚公主,那我岂不是得喊你一声姐夫?”
容凤笙被他逗乐了,不禁瞪了他一眼。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你胡说什么呢?”
“阿姊不会吧,你还真的动了嫁给这小子的心思?”容繁衣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像是遭遇了晴天霹雳,便是一旁的奴婢,亦是吃吃笑了几声,容凤笙的脸立刻有些红了,“你……”
见她恼了,容繁衣立刻退开几步,识趣地摸摸鼻子,又看向谢玉京,板着脸说。
“你需得礼待我阿姊,若是让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无礼之事,当心本王治你的罪。”
“你们慢慢聊,”他负手踱步出去,笑如同春风般温暖,“我忘记了,我的鹦鹉还没喂呢!”
他在府里养了很多小动物,鹦鹉便是其一,容凤笙记得,他那鹦鹉还会说殿下万安呢。
容繁衣走了,顺便也把下人全都叫走了,像是故意在给他俩创造独处的时机,容凤笙看向谢玉京,见他脊背挺得笔直,脸上亦是冷淡的,但是身侧攥紧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容凤笙想了想这其中缘由,有些想笑。
她走到他面前,谢玉京将脊背挺得更直,全身有点紧绷地看着她。
容凤笙有些好笑,现在的他,竟然跟她的身量差不多持平,毕竟以往,他是可以毫无负担地俯视她的,现在二人却是几乎平视,虽然是因为年龄的缘故,但想必也足够他郁闷的了,
笑了一会儿,她主动去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种牵法,谢玉京蓦地张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她,透露着一股子不可置信。
“怎么了?”
她柔声问,还捏了捏他的手指。
谢玉京有点呆地看着她,他十几岁的时候脸上还有点奶膘,看上去好摸的不得了,毫无攻击性,像是一只奶呼呼的幼猫。对比起将来他那如狼似虎的德行,现在的他真是惹人怜爱。
她有点手痒,顾忌着这里人多眼杂,便按捺住了,只是跟他说,
“世子。要不要带你逛逛楚王府?”
他好像还沉浸在被她主动牵手中,没有回过神来,好半晌,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楚王府里养着很多的动物,繁衣将后院那片林子,几乎弄成了驯兽场,好在他不养猛禽猛兽,多是一些温驯的兽类,小鹿小羊,甚至连小马驹都有两匹。
不过,繁衣最不喜欢猫了,他觉得猫儿张牙舞爪,还是喜欢狗狗多一些,因为它们温顺纯良。
“我怀疑,是因为那枚蓝玉髓,我们才会变成这样。”想起昏倒前的情形,她不禁低咳了两声,看向身边人,却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
“遗奴。”她有点无奈地低唤了一声,谢玉京这才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只是那眸光氤氲着一层雾气,像是有点委屈。
“你在想什么?”她看得好笑,“你是不是以为,有了容繁衣,我就不要你了?”
说着,猛地贴近一步,几乎靠到他身上。
她一针见血。他慌得一下子揽住了她的腰。
第83章 083 楚王殿下?
084
也不知是踩到了什么, 谢玉京整个人往后倒去,一下子倒在了花丛之中,馥郁的香气顿时充盈在了鼻间。容凤笙顺势压在了他身上。她靠的很近, 红润的唇,细腻的肌肤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因为疼痛而微微拧起眉。
容凤笙也不急着起来,凑近他耳边低声道,
“我对繁衣的感情, 确实较寻常姊弟要深一些,但那都是因为,我们是双生姊弟。你不一样, 你对我来说, 是独一无二的。”
谢玉京抱着她的手臂一紧,片刻后低声道,
“不是因为这个。”
嘴硬。她也不拆穿他,借助他手上的力道起身,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什么东西拽了一下,低头一看, 竟然是一头小梅花鹿。
咬了一口她的裙摆后就松开了, 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眼睛乌溜溜的, 极为可爱。
小家伙竟是半点都不怕生人。
谢玉京皱了下眉, 容凤笙却蹲下来,择了一些草叶喂它,一边喂一边说道,“这些都是繁衣精心爱护的小兽,他登基之后, 就不再养它们了,全都放归了山林。他说,它们会替他自由的。繁衣一生最想得到的,就是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