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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此好宴,樊霜给诸位贵人讲个小故事凑趣吧。”她于是娓娓道来,讲的正是卓合的故事,讲她在宝船上如何倾倒众生,到了中土如何艳压满城,最后又是如何与微服私访的皇帝相识。故事尽时,她按惯例留了个悬念:
    “请各位贵人一猜,这位卓合美人最终是否嫁入了皇宫?”
    座中听众自然是好圆满的多,纷纷答是。
    樊霜款款一笑,正要引出一段郎情妾意,顺水推舟,却听苏玠道:
    “卓合确有其人,本官幼时曾在弘文馆中读到前朝记载,却与樊霜姑娘所讲大不相同。”
    樊霜微微吃惊。这故事她讲过几百次,还是头一次有人提出质疑。
    “哀帝时有海外伶人卓合,善歌舞,容姝异,有艳名,帝召其入宫。卓合持剑入宫,面东而哭,自刎于玉阶之下。后三年,贼兵自东而来,天下遂覆。”苏玠感喟地摇摇头,“这是前朝起居注中的记载,外人少知。”
    众人讶异,谁都没有想到,樊都知的起手式竟有个这样的意外结局。
    半晌,樊霜颤声道:“苏大人所读记载中,可有说道,卓合她为何要自刎么?”
    苏玠叹了一声:“既已经回不了家,怎能再失了自由。”
    苏玠身死的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欢宴之后。樊霜将苏玠扶入暖厢,送上牙床,点起安息香,只是香中添了一味催情丧志的“袖中春”。
    刀尖刺入苏玠胸口的那一瞬,他失落的双眸紧紧瞪着她,仿佛在说:
    你也回不了家,如今还失去了自由。
    身后的人冷冷一哂:“既选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
    樊霜咬着牙道:“东西究竟在哪儿?”
    苏玠向来克制的神情中染上了一丝张狂:
    “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找得到。”
    刀刃更进一寸,他唇边溢出鲜血,不过须臾,便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死得像路边冻死的乞丐一样灰暗。
    身后的人哼了一声,淡淡吩咐:“把那个叫菡萏的花娘带进来吧。等她醒了,会清楚地记得,这一切都是她亲手所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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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盐香风色
    又是一日世间匆匆, 春花归家时,星月皎洁,明河在天。晚膳时辰已过, 腹中竟也不觉饥饿。
    仙姿是个扛不住饿的, 一到家就一头扎进厨房。春花绕过前庭,正要往书房去, 不意撞见祖父长孙恕手里捧着个茶碗,挨在太师椅中,昏昏睡去, 鼾声如震。
    春花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将茶碗从老人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来。老人鼻子一抽,腾地打了个喷嚏,自己把自己从椅上弹了起来。春花也吓了一跳, 手一哆嗦,茶碗翻到地上碎成几瓣。
    长孙恕懵然睁眼, 便看见春花小混蛋恭顺娴静地站在面前。
    “怎么回事儿?我睡着了?”再看一眼地上, “是你把爷爷的茶碗给打了。”
    “没有啊, ”春花无辜道, “爷爷,我刚回来,你就是这个样子啦。”
    “……”长孙恕没精力和她计较,捋捋胡子:“你回来的正好,爷爷等你一天了。”
    “欸?”春花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
    长孙恕一指案上:“你来看看,这都是爷爷在城中搜罗来的青年才俊的画像,每一个都知书达礼, 家境清白, 上有兄长, 情愿入赘……”
    “哎呀,爷爷!”她一拍额头,“我想起还有几十本账本没有看,我得……”
    长孙恕揪着后领把她摁在太师椅上。
    瞅一眼堆成小山的画卷,春花恨不得当场滩成一滩油汗。
    汴陵城哪来这么多上有兄长还至今未娶的才俊啊?
    “坐好!这么大的姑娘了,站没站相,坐没坐相!”长孙恕瞪了她一眼,仿佛怕她唐突了画卷里的美少年似的。
    “……先看这位,这是办私塾的吕先生的二儿子,学富五车,我见过,人很秀气,性情也文雅,吵架一定吵不过你。”
    “还有这个。这是卢老爷家的小儿子,脾气好,人老实,长得也不错,白白胖胖,细皮嫩肉的……”
    春花翻了个白眼:“爷爷,咱们这是要招女婿还是吃人肉啊?”
    “你正经一点!”长孙恕想把这小混蛋的嘴缝起来。
    “这个我觉得是最适合的了。虽然家境穷些,但是上无双亲,只有一个弟弟,人也是老实憨厚,将来咱把他弟弟接过来同住,也省了你与公婆应酬的工夫了。”
    春花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
    “爷爷,别人相女婿都要找聪明能干的,您给我找的,怎么都是老实,脾气好的?听上去没一个脑子好用的。”
    话刚落音,头上就挨了一卷轴。
    “不是个蠢的,怎么能心甘情愿跳你这火坑!”
    “爷爷,我也没有这么差吧……”春花揉着被祖父打疼的脑壳,转了转眼睛;“咱们好歹也是和吴王世子指腹为婚的人家……嘶!”
    她话音未落,便又挨了一记,这回是真打疼了。
    “说过多少次,这话休要再提!”长孙恕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有婚书么?有媒证吗?王爷认过这事儿么?”
    春花讪讪:“我晓得,这不过是我娘和王妃未出阁时的一句戏言,作不得数。这几年,若不是王妃觉得亏欠了咱们家,怎么会对我如此照顾。”
    “你知道就好。”长孙恕长叹了一声。
    “前几年,世子的身子最不好的那时候,王妃也同我提过此事。不过你哥哥那时太混账,家里全靠你支撑,我老头子对外咬死了,只准招赘,王妃便也没有再提。”长孙恕半耷拉着眼皮,瞥了她一眼,“你该不会怪爷爷坏了你的豪门姻缘吧?”
    “你这几年花了重金到处为他寻医问药,爷爷都看在眼里。只怕你因为你娘的一句戏言误了终身。”
    春花笑笑:“爷爷,我同世子,实实在在只有兄妹之情。我盼他身子康复,确是真心实意,没有私念。”
    长孙恕微微安了心:“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德行吗?真把你送进吴王府,就你这自以为是又任性的脾气,有几个脑袋够砍?他们是皇族,是官宦,咱们长孙家是民,就算生意做得再大,也是平头百姓,可不能再和官宦人家沾上任何关系,像你爹那样,徒惹了一身是非。”
    “……”
    看来一时半会儿的,是吃不上饭了。春花默默从腰里摸出两个蜜饯儿,趁着垂头丧气作忏悔状的时候塞进嘴里。
    “唉,也我太心软,太纵容你们。想当年你们父母死的早,我老头子一把屎一把尿把你们拉扯大,想要星星月亮,我都上天去摘……”
    “……”
    长孙恕抹了一把不存在的老泪:“来看看这个,面相宽厚,眉心有痣,一看就是个好拿捏,好算计的软柿子……”
    春花突然福至心灵,截断了长孙恕的话头:“爷爷,成亲什么的,总该有个长幼之分吧?从前哥哥不在家便罢了,如今他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您还不赶紧给他踅摸个好媳妇?”
    提起长孙石渠,老头子就来气:“那个混账,还没成亲就闹出个儿子,有哪个好人家的闺秀肯嫁给他?依我看,他就跟烟柔凑合过一辈子得了。”
    说到此处,他微微一愣,“这几日不见烟柔来请安,可是在石渠那受了什么委屈?”
    春花顿了一顿,复又笑道:“怎么会呢?烟柔那日在船上受了风寒,大夫说,看着有些像瘴疫,担心传给家人,故此我将她挪去城外庄子上住了,请了大夫专门照看。”
    长孙恕皱起眉:“怎么好好地就病了呢?这姑娘也是命苦之人,进了咱们家门,便不能苛待她。石渠是个粗心的,你多上点心。”
    “爷爷放心吧。也未必就是瘴疫,或许将养几日便好了呢。”春花笑嘻嘻的,“哥哥这些日子不知怎么改了脾气,每日闭门读书,对衡儿也十分亲近,想是终于找着当爹的感觉了。”
    隔日起来,衡儿又哭着要娘,奶娘哄不住,只得抱给石渠。石渠被娃娃缠得不行,便来守着春花要人。
    迎面见春花换了宫装钗裙,正要出门,石渠不由得一愣。
    “这是要去王府?”
    “是啊。”春花安然道,“王妃召我去王府,说是有要事商量。”
    石渠有些欲言又止,顿时忘了怀里抱着哭啼扭动的小肉虫子。半晌他忧心忡忡道:“王妃若是又想拉你冲喜,你可千万别同意。”
    春花有些讶异地望着他,半晌嘻嘻笑起来:“哥哥,世子近来身子已是大好了。你别瞎说。”
    石渠窒了窒:“虽说是大好了,但……终归是一辈子的事,哥哥还是希望你嫁个身子康健的普通人,横竖咱们家里有钱。”
    “……”春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哥哥,若我真心想嫁给世子,便是他只有一日寿命,我也会嫁。若是不想嫁,哪怕是他壮得像头牛,我也不嫁。你可明白?”
    石渠怔了怔,而后开怀笑了:“明白。”
    继而又苦下脸:“烟柔的病几时才能好?把个孩子扔在我这儿,成什么体统!”
    春花叹口气:“娘病了,需要静养,自然只能来找爹啊。”她凑过去摸了摸衡儿的小脸,拿着只步摇在他眼前摇晃了一会儿,娃娃竟然不哭了,愣愣的望着她。
    春花垂眸,自顾一笑,理了理衣裙,便出门了。
    石渠站在原地又沉思了一会儿,怀里的衡儿蓦地又扁起了嘴,发出哼哼唧唧的哭声。他只得拿起刚才春花扔下的步摇。
    “衡儿喜欢金闪闪亮晶晶的东西吗?跟你姑姑小时候一个样儿呢。”他叹了口气,抱着衡儿往外走去。
    “爹爹去给你找个金的拨浪鼓玩儿,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吴王府坐落在汴陵近郊,独据一山一湖,宅院恢弘,高檐碧瓦,十分气派。王府是汴陵城中最大的金主,近几年的药材都由春花药铺专供,每月都由春花亲自上门送药。这日是初八,照例是每月药铺到货的日子,春花便与药铺的许大夫一同取了药,才去往王府。
    照例是王妃、春花与蔺长思三人用膳。宴是小宴,脍丝瓜,脍三鲜,松茸汤面,都是清淡的家常口味,却鲜气四溢得令人心痒。侯府的谢大厨是汴陵最好的厨子,就连春花酒楼的大师傅也只能甘拜下风。
    春花吃了一块丝瓜,感叹道:“世子爷,咱们打个商量,你每月将谢大厨借我几日,去酒楼掌厨,一天一百两,成不成?”
    蔺长思垂眸微笑:“这可不成。你把谢大厨拐去了,我们全家吃什么?”
    “谢大厨走了,还有我呀!我带十八个厨子来给凌姨治膳。”
    “哟,那可得分出十七个来,把你看住了。”
    “看我做什么?”
    “万一让你溜进了厨房,就你这厨艺,得毒死多少人?”
    “……”春花没好气地道,“人人都说世子爷是温文尔雅,怎么偏偏好挤兑我这可怜的小女子?”
    吴王妃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长思,你别欺负春花。”
    春花得了便宜,拍手笑道:“还是凌姨最好,为我主持公道。”
    吴王妃摇头笑道:“前几日,都说你被鸳鸯湖里的妖怪吃了,可把长思急坏了,亲自去澄心观求了霍善道长,这才救了你回来。为了这事,他还和王爷大吵了一架。”
    “后来你平安回来,又生了一场病。长思把王府大大小小几个大夫都带过去,给你挨个看过,都说没有大碍,他才放心。回来又和几个大夫连日商议你的方子和饮食,知道你性子散漫,他恨不得让许大夫贴身盯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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