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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呀,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人称汴陵翻江倒海玉面小飞龙,长孙大少石渠是也。”
    “长孙哥哥,你真是好人?”
    这一声说得石渠十分舒服。
    “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小公子扁了扁嘴:“我叫小绿。”
    石渠“……”
    一叶扁舟轻帆卷,石渠打赏了船老大,与小绿一起乘着轻舟,直向寻家楼船而去。
    船上,小绿声情并茂地和石渠分享了他的苦涩情史。
    小白和小绿是青梅竹马,生活在海外小岛上。小绿性格老实本分,一心跟着岛主习武修道,小白却心思灵巧,向往外面的世界。有一天,岛上来了强敌,小白担心小绿的安危,不愿他跟随岛主上战场御敌,小绿却坚持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保护小岛。后来,小绿得胜归来,小白却不见了。
    “小白说我不识人间富贵。我听说人间最富贵的就是汴陵,小白一定在这里。”小绿伤心地扯了扯衣服,“我这次出来,带了许多宝贝,长孙哥哥,你要是能帮我找到小白,这些金银珠宝我都给你。”他将脖子上的砂金项圈取下来,递到石渠面前。
    石渠有些无语,清了清嗓子:
    “那你又是怎么找到软霞楼的呢?”
    “前几天,我吃了……呃,碰上一个人,他在软霞楼见过我娘子。”
    “会不会是骗你的啊?”
    “不会的,我能看到他见过的人。他就是在软霞楼见过我娘子。”
    石渠严重怀疑,这个小泪包脑子有点问题。不过他言之凿凿,情深义重的样子还真是有点感人。联想起自己对樊霜的情深不悔,他不由得起了同病相怜的意思。
    “你别担心,只要你娘子在那楼船上,我一定帮你找到她。”
    与长孙家这种暴发的富户不同,寻家是三世累积的豪富巨贾,家中子孙众多,门第森严。寻家在朝中关系颇深,生意多集中在船运、茶酒、营造上,事大利薄,前期打点和兴建投入太高,回收得慢。像钱庄、药铺、丝绸这些利润丰厚的生意,寻家涉猎得不多,故而家财势力逐渐被长孙家超越。
    寻仁瑞是寻家的长房长子,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寻家的管事权。他行事霸道狠戾,性喜豪奢,加之交游广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自认汴陵城中有名有姓之人,无不是他的兄弟。
    寻家与长孙家的生意各有偏重,但交叠竞争之处也不少,汴陵人都知道,两家是斗得你死我活的对头。寻仁瑞为人高调好胜,万事都要与长孙春花争个长短。
    今年的下元节花筹会,吴王交给了寻家主办。据说届时吴王世子还将亲临,为夺得花筹的能人簪花祈福。过去两年的花筹会都是长孙家举办,吴王世子可从来没出现过。这位世子爷身子骨弱,吴王和王妃都是千般呵护,鲜少出席公开场合,这回能来,可是天大的体面,自然要广而告之。
    为了筹备花筹会,寻仁瑞特地命人兴建了一艘巨无霸楼船,比鸳鸯湖上所有的楼船都大上一倍。今日楼船首日下水,为了谨慎起见,他办了一场楼船宴会,邀请的都是汴陵城中与寻家合作良好的商户老板,一则是检验楼船,商讨花筹会事宜,二则,也是借机抬一抬自己在汴陵商会中的声望,在阵势上压长孙家一头。
    楼船舱内空间颇大,雕梁画栋,软帐毡地。堂中还有轻纱舞女翩翩起舞,两侧各有五六张席位,招待的都是汴陵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侍奉的仆婢如云,肉香酒香美人香,弥漫醉人。
    坐在上首的,便是寻家大当家寻仁瑞。他三十多岁的年纪,蓄短髭,衣衫华美,大拇指套着一个鸡卵大的翡翠金丝的扳指。相貌还算周正,薄唇如刀,方脸浓眉,只是眉目间有些阴郁。倚在寻仁瑞身侧的,便是软霞楼的花魁樊霜,她一身白衣,肤光胜雪,一双美目如明珠生晕,柔情款款。
    酒过三巡,樊霜下了主位,轮番敬酒,推杯换盏,应对自如。来到严衍面前时,她笑着举盏:
    “久仰严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华茂春松,气宇轩昂。”
    严衍冷峻的眸子觑着她:“严某初到贵地,何当樊霜姑娘久仰?”
    樊霜挑眉:“严公子是春花老板看上的人,便值得樊霜久仰了。”
    汴陵没有不透风的墙。春花老板看上了一位外地来的账房先生,公开礼聘,这事第二天就传到了寻仁瑞的耳中。陈葛受寻仁瑞之托,将一席自我吹捧和攻讦对手的话向严衍说了。本以为这位天官大人不屑于参加此类商贾宴饮,不料他竟未拒绝,
    樊霜压低声音,嗓音揶揄:“严公子初到汴陵,就引起两位大人物争相延请,今后前途不可限量。”
    严衍淡淡一哂:“如此,该多谢春花老板替严某扬名了。”
    樊霜噗嗤一笑,手中玉盏与严衍手中的轻轻一碰。
    正在此时,船舱外传来一阵吵嚷。寻府家丁急匆匆进来回报:
    “东家,长孙家大少爷乘了小船过来,非要上船!在甲板上和陈大掌柜吵起来了!”
    寻仁瑞轻咳一声,展开一把镂金纸扇遮了一遮,低声对樊霜道:“长孙家这位大少爷,为了寻芳,可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樊霜无奈地摇摇头:“这位少爷是个活宝,虽然莽撞了些,却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呢。”
    寻仁瑞挑眉:“原来樊都知中意这一款?”
    樊霜掩唇一笑:“寻爷说笑了。咱们汴陵城中,除了吴王府那两位,哪还有男子能及得上寻爷的气度风采?”
    寻仁瑞听得舒心,抚掌大笑,将扇柄点了点:“还愣着干什么,快请长孙少爷上船。”今日恰逢着长孙石渠一人落单,又有美人在怀,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借机奚落长孙家的机会。
    作者有话说:
    明天同一时间更,谢谢~
    第30章 、以蠡测海
    陈葛站在甲板上, 沐浴着湖上清风,骋目抒怀,一眼望见乘舟而来的石渠, 脸色骤变, 掉头就往船舱内去。
    石渠的一双利眼早看见了他,挥舞着双手叫道:“陈葛兄弟, 是我啊!快将船梯放下来!”
    陈葛只恨自己脚下没有生一双风火轮,跑得太慢。他冷着脸靠近船舷:
    “我可不是是你兄弟。”
    石渠窒了窒,低头认真反省了片刻, 露出歉然的笑:“上回在四海斋, 是你说我们兄弟有缘,还敬了我三盏酒,你忘了?”
    陈葛翻了个白眼, 转身就要走。石渠急了:“哎哎,之前隐瞒身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么?好兄弟, 你就让我上船吧!”
    这两人吵闹了一会儿, 早将船舱内的人引了出来。寻家的护院赶来, 说是大当家请长孙少爷进去。
    长孙石渠领着小绿, 得意洋洋地登上了楼船。
    陈葛气鼓鼓地瞪他一眼。不意与跟在石渠身后的稚嫩少年碰了个对面,他微微一愣。
    凡间的“老五”,一向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便是互相之间认出来了,只要彼此没有妨碍,便不点破。在这城中,有许多化身为人, 老实本分生活的“老五”, 大家相安无事, 断妄司也不会找他们麻烦。
    可是这个少年不同。
    陈葛整个人僵了一僵:“哎……等等……”伸手要去拦住二人,蓦然那少年回头与他对视了一眼,眸中有绿光大炽。
    宛如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将他刮得倒退了两步。陈葛心中剧震,再抬头看,那两个人已吊儿郎当地进了船舱。
    石渠边走边低声叮嘱小绿:“一会儿进去了,你先别说话。待我先镇住他们,再替你找你娘子。”
    小绿点头:“长孙哥哥,我全听你的。”
    隔着交错的觥筹,樊霜向石渠含笑致意。石渠立马觉得身子酥了大半,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飞到她身边。
    寻仁瑞清了清嗓子:“长孙大少爷离家出走一年多,这会儿是玩儿够了,还是被老太爷派人逮回来了?”镂金纸扇轻摇,“今日汴陵这么多老板都在,唯独缺了你们长孙家,不如就由你来做个代表吧。”
    席间诸人纷纷大笑,长孙家这位少爷的德行无人不知。
    石渠涨红了脸:“寻仁瑞,把你的脏手从霜儿身上拿开!”
    席间有与寻家亲善的商人嘲讽道:“我还道长孙少爷出门一趟,长进不少。原来今日又是争风吃醋来了。”
    寻仁瑞讥诮地一笑,纹丝未动:“看来长孙少爷是来闹事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有个好妹妹呢,不管闹出什么事,自然有人收拾,只要往自家妹子身后一躲,便万事没有。”
    众人又哄堂大笑起来。只有樊霜和严衍没有跟着笑。
    樊霜起身,向石渠盈盈一拜,柔声道:“霜儿身如飘萍,受不起长孙少爷这般垂爱。听闻少爷新纳了一房妾室,还喜得贵子,正该安享天伦之乐,不必以霜儿为念。”
    石渠大窘。
    一年前他离家出走,也是因为偷偷凑了一万两银子要到楼里给樊霜赎身,谁知被老太爷发现了,一怒之下没收了所有银子,将他拘禁在家。
    他急声道:“霜儿,我这一年在外头也攒了不少银子,虽然还差一点,但我会继续努力,一定会给你赎身的。”
    樊霜叹气,有些无奈地按了按额角。
    “长孙少爷,有件事,霜儿没来得及告诉你。”
    在场众人,包括寻仁瑞都竖直了耳朵静听。
    “去年你拿了一万两银子,要为霜儿赎身,妈妈本是同意了的。是霜儿自己不肯,派人告知了贵府老太爷,你才被抓了回去。”
    石渠:“……”
    微妙的尴尬弥散开来。数十双眼睛直直地望着石渠,其中有些还隐隐地有几分同情他。
    石渠脸上红了又白,青了又紫,一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不是说了,你也中意我么?你说你欣赏我的诚恳善良真性情……”
    陈葛从甲板上慌里慌张地冲进来,一把扯开石渠,颤声指着他身后:
    “长孙石渠,你带了个什么东西过来?”
    小绿一直躲在石渠身后,低着头,此刻被陈葛如临大敌地指着,众人这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从指缝里露出圆碌碌的大眼睛,逡巡了一圈,视线定在主人席上。
    樊霜原本泰然自若地倚在寻仁瑞身边,注意到小绿,花容陡然失色,霍然站起。
    “你……”
    小绿仿佛自知犯了天大的错一般,神情沮丧,怯怯地唤了声:
    “娘子……”
    石渠蘧然转头,直眉楞眼地瞪视着小绿,半晌,伸出一根仿佛风中稻草的手指,颤颤指向樊霜。
    “她……就是你娘子……小白?”
    “我不是小白!”樊霜蓦地厉喝,声音再无惯常的温柔情意,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就是小白!”小绿泫然欲泣。
    “她怎么会是小白呢?”石渠大受打击,倒退三步,难以置信地回想了半天,双手死死按住小绿的双肩。
    “你说她是你娘子,你们拜过堂,成过亲吗?可有文书凭据?”
    这一场闹剧越闹越离谱,还没有收场的意思,在场诸人又看得津津有味,宴会的走向已远远超出了寻仁瑞的本意。
    “够了!”寻仁瑞收起最后一丝耐性,站起身来,召唤寻家护院:“把这两个闲杂人等,给我赶出去,扔到湖里喂鱼!”
    严衍在座中泰然自若地饮酒,仿佛半点都未瞧见方才的情景。
    这时左右护院起身过去,想要擒住石渠和小绿,将他们带出船舱。石渠连连躲闪,一眼望见严衍,慌忙冲过去躲到他背后。
    “严兄救我!”
    想了想,又道:“严兄,你怎么在寻家的船上?站错边儿了吧?”
    严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严某可不记得自己站过长孙家的边儿。”
    “嘿,你都救过我两回了,还说没站我们家这边儿?严兄,我拿你当兄弟,你可得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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