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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近毕业的最后一段时间,所有毕业生都度过了一段分配选岗的阶段,焦虑,兴奋,怀疑。
    最后在选岗确认的名单上签字,一切尘埃落定,落子无悔。
    500名毕业学员,将在几个月后离开这所军校,奔赴祖国的万里海疆。
    学校对毕业的学员管理的都会松懈些许,女学院会蓄长头发,穿了军礼服夏常服在校园里各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合影留念,或者偷偷带了衣服到校园外去拍写真。
    男学员抽烟喝酒打牌晚起,被子不叠被,整夜打飞机。
    所有人都在进行自己特有的告别仪式,最后再在窗明几净的教室听教员讲一回课,去图书馆借最后一次书。
    回想刚入学时候剃的3毫米,战术课上的“低姿匍匐准备”,泥水里摸爬滚打后的充实,军T扭出的汗水,穿上常服的兴奋,扛衔儿的自豪。
    第一次摸抢,第一次子弹出膛,第一次越野拉练,第一次守哨,第一次拿了镐,锨,锹,铲集体去铲雪。
    区学儿跟选岗确认处签字,和教员敬礼,迈着矫健的步伐离开会议厅。
    “喀喇昆仑?”电话中的许海东,难以置信的大声问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问了一遍,再三和区学儿确认。
    “是的。”
    “为什么……”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心里憋闷得厉害,这不是一个带兵多年的指挥官应有的情绪。
    许海东胸腔里像是被塞满棉花,堵得厉害,良久他叹出一口浊气,点了烟来吸,他想问你怎么想的,你知道那是哪儿吗?
    但凡家里有关系有背景有钱的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己孩子从那儿调走。
    苦寒高原边防海岛舟桥旅,没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去这样的连队遭罪。
    因为真的实在是太苦了,而且牺牲是大概率的事件。
    区学儿,她怎么就……
    许海东气不打一处来,听出他的烦闷,区学儿跟电话里淡淡地说,“你气我事先不和你商量是吗?”
    “你什么时候做的决定?”他没否认,以他对她的了解,她铁定是老早就下定决心,绝不是一时兴起。
    他有时候真是恨区学儿这个犟驴脾气。
    “很久一起,不和你说,是怕你拦着?”
    “我拦得了吗我?”许海东气急,话说得很不客气,脱口而出,又后了悔。
    区学儿不发一言,两人沉默,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
    他有些情绪,换作别的战士,他会怎么说,会怎么做?
    鼓励,表扬,但不能因为那个人是区学儿他就拦着,这成什么了,这是有私心。
    “挂职锻炼,还是长待。”
    “挂职,将来还会申请去别的地区。”她口气始终平稳,知道他是在着急担心,兴许在他眼里,自己这么任性无非是愣头青,脑门子一热,热血一冲,被人一鼓动忽悠就拍板儿定了。
    “海东,你相信我吗?”
    “我什么时候不信你了,但…”
    “海东,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说过得吗?我的研究课题?我现在做的,以后做的都是为了将我论文里的内容变现,最大限度的改善我们的国防,充分利用,”
    “无人机技术和网络技术,代替步兵巡逻,如何在气候条件恶劣,高海拔,雪域森林海岛等地形多变的情况下,保证不断电不断网,严丝合缝的监事和守卫。”
    “对。”他都记得。
    “学儿,不非得你亲自去啊。”他在苦苦挽留。
    “这个事情,没有切身经历,很多问题发现不了,实践中发现问题,解决问题,为我们的边防战士戍边增添羽翼,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这就是我的初心,我想做的。所以,海东,对不起。”
    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不能陪在你什么身边。
    “嗨,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男人捏了捏眼角,无奈嘬着后槽牙,“叔叔阿姨知道吗?”
    “不曾,到时候我会说我去到保密单位。”她要他帮她圆这个谎。
    “成,知道了,家里,家里你放心,我,”
    “你疯了!!”
    一声暴喝跟电话中响起,听起来像是路阳的声音,区学儿举着手机愣在当场,看着宿舍门被他一脚踢开,他,他怎么来女生宿舍了?
    “我晚点儿打给你。”
    “嗯。”
    许海东跟电话里听路阳的口气,估计是知道了,没成想这小子竟然追到女生宿舍去了。
    “这位学员,你怎么回事儿,下楼去!”
    “阿姨,我和他一块下去,您喘口气。
    ”区学儿从椅子上站起来,拖了椅子,让追着上了五楼的宿管阿姨坐下休息,自己拽了路阳的袖子就往外走。
    仗着临近毕业,这层几乎没什么人,但还是有不少女学员跟宿舍里探头出来,面面相觑。
    路阳脸色很是不好,气喘吁吁,一口气跑上五楼,气儿都没喘匀,两人下楼,去了操场。
    “你干什么?临毕业被处分。”
    “你管不着,你怎么回事儿啊,区学儿?你他妈疯了?”
    一贯斯文的路阳第一次暴跳如雷,用这样的口吻和她讲话。
    区学儿张张嘴,管你什么事,愣是被她吞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心平气和了,我们再说话。”
    “少来,签了字儿,你以为就改不了是吧,太他妈小瞧我了路二了,区学儿,你他妈好样儿的。”
    他指着她的鼻尖儿,狠狠地跟空气里戳着,转身就要政务大楼找军校首长,妈的,他就不信了,凭他们家,凭他路二,他还改不了破个志愿。
    “路阳,站住!”
    区学儿恼了,不管什么军衔高低,跟他身后喝道。
    路阳气鼓鼓驻足,连身儿都不回,区学儿叹气上前。
    两人都穿了夏常服,短袖制式上衣,区学儿穿着制式短裙,踩着高跟鞋,走路不得不注意步伐,不能在校园里随意乱跑,疾步前行。
    临近傍晚的操场没什么人,朝霞满天,绚丽的火烧云跟天空绽开,远处的篮球场有学员在欢呼叫好,巨大的云团跟天空缓缓移动,夕阳西落,即将消失在地平线。
    “能不能好好聊聊?”
    “说!我听着,我真想听听你能编出什么花儿来,你他妈就是要躲我…”
    口气冷硬,像是军刀劈砍在她的脸上,俊秀的脸庞被余晖染上艳丽的色彩,原本俊美的丹凤眼现下目眦尽裂,
    一贯斯文的指导员成了怒目金刚。
    “路阳,我去是我自己想去,跟谁都没关系。”她拽拽他的衣袖,被他一下挥开。
    腰带紧束,他松开勒到他无法呼吸的风纪扣,胸膛起伏。
    “区学儿,你他妈真是有病,你上学上傻了,啊?我告诉告诉你那是哪儿,
    边防连驻扎在5171米的高地上,5390前哨班,我们上课都学了,为什么叫5390是因为在5390米的高地上。
    空气里的含氧量不到平原40%,水的沸点只有75度,年均气温零下二十度的冰冻层,终年积雪不化,风力在5-10级。
    除了雪和戍边的战士,什么他妈的都没有,没有植物,没有动物,连他妈的鸟儿都没有,一年四季穿棉大衣,戍边得战士不允许年龄超过30岁,知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超过30岁,区学儿你自己说,你他妈活腻歪了是吗?”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要去!不能因为我是政委的女儿,就可以优先选择环境好、条件好的连部,群众的孩子既然可以去戍边,为什么我不能?!”
    区学儿双眼赤红,心胸起伏的厉害,说完双手发抖,歇斯底里不是她的风格。
    路阳又气又恼,原本赤红的眼睛沁了水汽,死死咬住嘴唇,扭过头去,不看她。
    “合着就我一人是坏人,安于享乐,你是这意思吗?就你高风亮节,发扬风格…”
    “路阳…”她上前去拽他的手臂,被他无情甩开,
    “区学儿…你…”,
    眼前高大的男人双目赤红,两行清泪沿着俊秀白皙的脸上从镜片后面淌落下来,手指对着她指了又指,嘴唇嗫喏,最后愣是什么都没说。
    路阳觉得窝囊,转身摘了眼镜用手臂跟脸上胡乱擦了擦,大步流星走出操场,任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在身后一个劲儿高声唤他,他也不曾回头。
    毕业在即,他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好好和她说,好好和她体面的告别,哪怕毕业后走出大门,他还是会对她穷追不舍。
    这下可好,全让他给搞砸了。
    他想问许海东知道吗?他会同意吗?
    他想问区学儿你怎么就不问问我,打听打听我呢?
    我们是同学,是战友,一起参加过军演,这是过命的情分,分道扬镳的时候,怎么就搞成这般狼狈?
    他不懂。
    区学儿落泪下来,积压在心里的憋闷和委屈,让她有口难言,她没法对着许海东诉苦,也不能怪路阳对自己发火,亦不能给父母打电话抱怨。
    她只能自己消化吞了所有的委屈,整理好自己的情绪。
    因为,她不能伤害她的爱人,亲人,还有战友。
    路阳请假出了校园,跟嗨店喝到酩酊大醉,请在场的男男女女喝了无数轮儿的酒,最后去了夜店厕所吐到胆汁都流出来。
    撵开一个劲儿抚摸自己后背的,一个又一个年轻貌美的果儿,
    “操他妈,滚蛋!”
    路二公子雷霆震怒,谁也不敢上前凑,生怕溅自己一身血,惹恼了贵人,店分分钟被砸成渣儿,也没人敢管,天子脚下,谁敢在太子头上动土,不要命了吗?
    “学儿,学儿…..”醉到一塌糊涂男人呢喃不止,她怎么就不懂他的心呢?
    许海东熄灯后抽了一宿的眼,熬红了一双俊美的眼,区学儿彻夜看书,几个小时都在跟一页死磕。
    这一夜又有谁睡得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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