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夫人耀如春华,瞧着比母亲和婶娘都要年轻几分,父亲却喊她阿姐,又笑吟吟的让他喊姑妈。
北边那位姑妈家膝下无子,唯有一个女儿,自是当儿子养着。
他日真凤凰坐上了金銮殿,那位表姐定是要招赘女婿的。
崔永昌又望常衎一眼,砸着嘴道:“大哥哥志向了得,过些日子我北上去送投名状,以后可就在他们家住下了,大哥哥放心,有我在,定帮你拦着那些不长眼的烂桃花。”
他说的是玩笑话。
然,常衎却当正经的来听。
起身给他作揖,又仔细吩咐:“这差事你办的好,回头我自赏你,若是有一朵没掐,教我知道了……”
常衎抿直的嘴角勾出一丝弧度,五指打旋儿,握成了拳头,咬着牙笑道:“我自另有他赏。”
“我说着玩儿呢!”崔永昌连忙反悔。
常衎却不给他反悔的动静,铺开了地形图,自顾讲起了要事。
待晌午,胡掌柜上来布饭,崔永昌却要回家:“我母亲气大了,我回去哄哄,明日再出来。”
他那点儿小心思,却瞒不过常衎。
“惠芳斋的红豆糕最是可口,上回我去北边,给你嫂子带了一份,她直点头说可口的很。”
崔永昌嘴硬,直摇头否认:“大哥哥忘了,我母亲爱酸甜口的,糕点那些她不吃的。”
常衎但笑不语,他站在二楼的窗户口望,没多会儿功夫,便见崔家的马车在惠芳斋门口停住,路喜提了两包糕点出来,才往宣平侯府方向而去。
点春堂里,辛氏勒着抹额,才吃过汤药,脑袋沉沉地睁不开眼。
“小姐,永昌回来了。”春姑姑小心凑过来说话。
辛氏眼睛都没睁,冷哼一声:“他要认错,不准进来!就让跪在院里的石墩子旁,别挡了旁人走道才好。”
春姑姑笑着撇嘴:“这可跪不了。”
辛氏扭头看她。
春姑姑指着香雪堂方向:“那小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儿就什么都不顾了,听前头门子说,人偷摸的打角门回来,抹了油似的过自己那院儿去了。”
辛氏一门心思的放在了崔侯爷身上,旁人家常有的婆媳之争,在她这里是绝无可能。
儿子成了亲,抬儿媳妇进来,人家小两口才是最亲近的。
自己是亲娘,那臭小子还真能翻了天去?
“该是他媳妇管教着才好。”
春姑姑也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大清早的,香芸使人过来传话,少夫人吩咐着收拾行礼,说是要回娘家呢。”
辛氏摆摆手,不想再管那个逆子的事儿:“随他们闹去吧,赶明儿我两眼一闭,他才如意!”
春姑姑赔笑着帮小主子说好话:“瞧您这话说的,昨儿星星月亮地喊着要盼孙子,今儿就没了念想?”
她搀扶着辛氏回寝间,在床沿坐下,又转身去铺床褥,嘴里还不住地念叨:“要我说啊,咱们叫刘大夫过来,甭管真假,只说少夫人有了身孕,永昌那孩子再倔,知道自己要当爹了,岂有不收心的道理?”
辛氏细想一番,点头认同:“你这话在理,倒是个好法子。”
春姑姑伺候着让她躺下,又喊了小丫鬟过来守着,才起身出去,找刘大夫商量应付的对策去了。
崔永昌顺着西角廊子往里走,绕过金钟桥的水榭,自厢房后头的竹林小径回了香雪堂。
他从屋山下过,正听到西厢的小佛堂里有人说话。
隔着雾蒙蒙的雨过天青纱,瞧不真着,但听声音,应是早上赌气不理人的小人儿。
“求菩萨保佑,早日折煞了那病痨鬼,渡信女摆脱枷锁。”
就是病了躺在床上养一辈子,也比这会儿死活闹着要北上造反的强!
宝妆叹气不敢说话。
宝梅倒是好话反说,笑着讲了两句公道。
“菩萨跟前可不能胡言,他要真病了,躺在那里受罪,我们倒是没什么,头一个心疼的还得是您!”
崔永昌在窗外点头,宝梅这丫鬟,平素里瞧着伶牙俐齿的,倒是个知大理的人儿。
“我心疼他?”曲妙妙睖她一眼,继续跟菩萨诉苦,“崔永昌就是个王八蛋!脾气暴躁不说,性子蛮横似驴,等他躺那儿受罪的时候,姑奶奶才不伺候呢!”
骂人没有好嘴。
曲妙妙被宝梅激的口不择言,自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来。
宝梅实在听不下去,笑着要拉她起来:“我的小祖宗呦,这会儿是人没在家,您摔碟子瓦卒碗的,待会儿再要好了,可不是要叫我们看笑话么。”
行礼收拾了一半儿,也不听响了。
主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嚷嚷两声,真要丢开就走,不等姑爷留人,怕是她自己倒先舍不得了。
“你当我不敢?”
曲妙妙睖目甩开她的手。
又跪在了蒲团之上:“我只问问菩萨,他要是蹬腿儿走了,婆母的银子得分我多少!”
等到时候拿着银子,她就出家。
馒头庵也好,太虚观也罢,只守着漫天神佛,再不掺和这些破事儿!
“瞧瞧,我是劝呢,您反倒越性厉害起来。”宝梅摊着手感慨,“既然如此,我们两个也不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