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年,我不是徐恬恬,没兴趣同你玩这些戏码。或者说,你上一个恩情还未还完的恩人死在我手里,拒绝你所谓报恩的话我也不止说过一次,凭霍公子这股执拗的劲却没做过一件实在事,态度如此暧昧不明,你是报恩还是报仇?”
“先将血止住吧,霍公子应当不至于想要引来异兽表现自己。”
白虎在徐妧身边玩着吊坠,听她毫不留情说出的话,尾巴摆了摆,甩出欢快的弧度。
霍衍年墨黑的眼瞳愈发沉郁,不知道是因为失血带来的虚弱,亦或其他原因,脑袋一阵阵晕眩。
她说的话句句像针,落在耳朵里的确不好受,霍衍年却理智地觉得徐妧没有说错。
徐恬恬于他有恩,徐妧亦是如此,可徐恬恬死在了徐妧的手里,而他的报恩没有任何实质举动,从来都只是用一张嘴在说。
“我明白徐姑娘的意思了,你说得对,是我一直在自以为是。”
霍衍年自嘲一笑,眼底沉郁渐渐消散,像是忽然顿悟般,逐渐清明。
一直以来看不透徐妧的那些迷雾仿佛被拨开,霍衍年定定地看着她,也不去管自己浑身的伤。
是他执着于徐恬恬的死,始终没有看到徐妧的面冷心热,若她真是杀伐无度之人,岂会救他,在这没有太微垣修士踏足过的高境天柱,杀了他也无人知晓。
那些冷言冷语,恐怕也只是不屑解释,又或是想借此让他清醒明悟。
况且徐妧一直以来对徐恬恬之死都表现得问心无愧。
霍衍年决定在离开这里以后,定要查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若真是徐妧杀错了人,他会替徐妧承担一切。
但在此刻霍衍年的心里,他选择相信徐妧的为人。
“让徐姑娘费心,你真正想说的话,我懂了。”
你又懂了!?
徐妧沉默不语,也想不出霍衍年到底懂了什么,多半是明白要努力修炼变强,才有资格向她问责徐恬恬之死的事吧。
缩在角落里的巨型异兽都快哭了,两个弱小人族在那里对立交谈它不管,可能不能先将这位散发着恐怖威压的大佬请走。
见他眼神清明润亮,显然是心境得到提升。
徐妧原本有些迷惑,但想到霍衍年天命之子的身份,一言不合便顿悟这种事情倒也不算稀奇。
她低头对白虎说道:“算了,小嗷呜,我们走吧。”
整座山峰不止有连风空青这样的灵矿,徐妧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霍衍年身上。
按照对待第一个天命之子方怀的路子,徐妧怼了霍衍年一顿也没见触发成就达成,想来每个天命之子的成就都有不同之处。
如此,成就可以暂且放到一边,在离开这里之前,多采集些灵矿才是正经事。
“嗷——”
白虎仰头应了一声,用头轻轻顶了顶徐妧的小腿,示意她走在前头。
徐妧不明所以地先往崖边走去,在经过霍衍年身边时顿了顿,估算一番两人目前关系似乎偏向敌对更多一些,原想拿出丹药的想法立即打消。
霍衍年那双凤眼温和许多,在她衣袂自身边擦过的瞬间,低声说道:“徐姑娘不必再赠予我任何东西,我欠你的太多,这点伤也无需灵丹,很快就能恢复。”
“……?”
似乎是察觉出徐妧的迷惑,霍衍年抿唇,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徐姑娘不必多言,霍某都懂。”
徐妧无言以对,正好此时白虎颠颠跑到她脚边,示意徐妧可以离开了。
霍衍年回眸恰好瞥见方才分布着连风空青的山岩,神情一怔。
他再度看向徐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徐妧已经往山峰的另一侧动身,没给他说话的机会,霍衍年只好闭嘴跟了过去。
“呜……呜……”
随着白虎的威压远离,那头异兽终于松了口气,从快被它挤碎的岩石里拔身脱离。
在看到连风空青一块不剩的光秃山岩时,凶猛异兽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恶狠狠刨碎坚固岩石,仰头发出阵阵悠长悲鸣。
徐妧五指扣住凸出的石块,忽然皱了皱眉:“你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
白虎一脸无辜的歪了歪头:“嗷呜?”
那奇怪的呜咽声戛然而止,徐妧眨眨眼,摇头道:“没事,应该是我听错了。”
说话间,徐妧看见霍衍年的身影再度出现,如履薄冰地在这峰壁间攀爬,呼啸吹过的罡风挟金石之气,在他身上不断增添新的伤口。
徐妧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毛病,收回视线调匀自己的呼吸后,索性当霍衍年不存在,缓缓往灵韵忽闪的地方移动。
在他们离开以后,霍衍年滴落在岩石上的鲜血忽然被缓缓吸收,最终尽数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整座耸入云霄的山峰顿时神华内敛,任何经过此地的存在,都下意识将它忽略。
而无论是那头过于悲伤以至于小声呜咽的异兽,还是其他各处守着灵矿吐纳的异兽,都停住在这之前的所有动作,小心翼翼地趴伏在原地,隐隐表现出臣服之势。
这样的变化,徐妧和霍衍年都没有丝毫察觉。
白虎低头看了眼山峰,目光仿佛穿过无数坚固岩石,最终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拨了拨藏在绒绒软毛间的吊坠。
第12章 福祸相依 太和宗。 往日宁静祥……
太和宗。
往日宁静祥和的枢机峰,这会儿就像是盘踞着一头从天柱里跑出来的凶猛异兽般,炎火灼热的气息萦绕,几乎要将万物点燃。
枢机峰弟子们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一袭红黑相间的炽火峰峰主齐秋水,眼里冒火般看着太和宗宗主:“师姐,你明知阿妧是什么情况,为何屡屡遣她去做这些麻烦又毫无收获的事!”
宗主楚清越放下背在身后的手,转身看他,眼神平静道:“你这脾气何时才能收敛些。”
“阿妧是我的徒弟!眼下就因为你派她去做那群弟子的领路人,导致她在天柱里下落不明,你要我如何收敛脾气?”
齐秋水一甩衣摆,燥烈的火属灵力随着动作溅射在纸页上,屋子里散发的草木墨香顿时被炙热焦糊味取代。
他双眼通红盯着一脸淡然的楚清越,咬牙道:“阿妧从那么小一团,被你从北楚带回宗里,你说我性子不好脾气躁,便交由我照顾。”
“我好好一个万千女修的梦,拿大好花样年华去学如何奶孩子。”
“是,那时我粗心大意,让她跌入风火炁眼里,但自那以后我何尝不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照顾,如珠似玉地捧在手心里护着,然后呢,就是让你现在来折腾的吗?”
楚清越声音平淡道:“修行岂会一路平坦无碍,纵使你我乃至整个太和宗能护得了阿妧一时,又岂能护得住一世。师弟,我做这么多的用意,你也清楚是为了什么,又何必动怒。”
齐秋水脸色微沉:“不就是想磨砺阿妧,让她接任你的位置,真当我们稀罕?现在她生死不明,你就满意了是吗!”
楚清越垂下眼,素白衣袍微动,拂去飘飞的火星:“我算过了,阿妧此行有场大机缘,凡事皆能逢凶化吉。”
齐秋水冷哼一声:“你能算天机,知天命,可以稳坐此处看众生变化。但我绝不会让阿妧独自一人在天柱里冒险,我要进天柱亲自去找回我徒弟!”
楚清越摇摇头:“她此刻不在一境之中。”
见齐秋水在听了她这句话以后,呈现出即将暴走的趋势,她平静补充道:“阿妧不会有事,师弟不要忘了,她还小的时候,是我换的尿布。”
“……我不亲自去看,放心不下,炽火峰各项事务就劳宗主多担待些了。”
齐秋水清楚以楚清越推衍天机的实力,所言多半不会有差错,可对大徒弟的担心让他无法安然待在峰里等候消息,说罢便拂袖离去。
他一路火星四溅地走远,楚清越沉静似无波古井的眼眸也泛起涟漪。
她从佩囊里取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娃娃,白净指尖轻抚针脚粗糙的布面,微不可察的低叹一声。
在徐妧出发前,楚清越特地推衍天机,算出徐妧此行会有场大机缘,对楚清越原本的打算而言,是件锦上添花的好事。
可是当她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回宗里时,楚清越再次推衍,天机犹如蒙上岚烟看不真切,结果如何已经变得扑朔迷离。
齐秋水担心徐妧的安危,她何尝不是。
…
…
不同的角落里,不同的异兽,熟悉的姿势。
白虎抬起下巴趾高气昂挑拣灵矿,低于八阶的矿石,它根本看不上眼,而且颜色还要有不同,选到合适的才欢快叼起跑去徐妧面前邀功。
徐妧看了眼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异兽,忽然有点领会到为何那些身后有大能修士依仗之人,行事总会无度嚣张不过脑子了。
就眼下这种情况,徐妧设想中危机重重的场面一个都没出现,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异兽乖顺如羔羊窝在角落里。
而那些岩石再如何坚固,底下珍奇灵矿藏得再深,在白虎的利爪下,就像是软嫩豆腐一样被轻易切开,随意地被翻找出来。
徐妧屈膝半蹲在地上,她与白虎之间堆着煜煜生辉的珍奇灵矿,放在太微垣能够引起腥风血雨争抢的宝物,就这么被随意堆放。
“拣这么多灵矿,都送给我?”
白虎晃晃脑袋,把几块光彩各异的矿石拨到自己面前,这才点头叫了一声。
徐妧抿唇:“这些灵矿太过珍贵,我不能收。”
面前成堆的晶玉矿石粗略一数也有十几块,尽数在□□阶之间,徐妧自认也难以拒绝。
但白虎单纯懵懂犹如稚儿,徐妧总觉得就这么轻易收下,像是在骗小孩子。
白虎苦恼地歪了歪头,思考片刻后,绒绒虎爪轻拍面前几块剔透灵矿,再抬起来摸摸自己的脖子。
“嗷?”
面对它绘声绘色的比划,徐妧哪能看不出来白虎的意思,清澈眼眸中笑意浅浅:
“原来你还是只爱美的小老虎,不过雕这几块灵矿也无需这么多报酬,我只取一块就可以了。”
以她的修为,想要雕刻得动这些高阶灵矿,的确需要耗费不少力气。
白虎有些不满地嗷呜一声。
徐妧认真道:“这里珍奇灵矿遍地都是,我能得多少便要多少,无功不受禄,即使我们是朋友,对吗?我们是朋友,也不能理所当然的利用你得到更多。”
朋友这个词对白虎来说不难理解,它睁着水润纯净的圆眼没有再让徐妧收下那些灵矿。
只是在徐妧拿起它面前那五块灵矿去雕琢时,虎爪从成堆的灵矿上头拂过,将它们收起来。
随后静静地看着徐妧认真专注雕刻,身后的尾巴甩来甩去,时不时灵动地翘了翘,显然内心想法不及表面上看着那般平静。
内凹的山洞里吹不进来风,嵌在岩石里的灵矿散发淡淡荧光,照得昏暗山洞竟也显出几分岁月静好。
霍衍年好不容易拖着再度负伤的身子从峭壁跃下来时,便看见这样的画面,徐姑娘三个字在唇齿间来回打转又被他咽回喉里。
原想过去看徐妧正在雕什么东西,却被白虎不善的目光给看得顿住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