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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沉的声线缓缓传来:“皇后进来吧。”
    许是这一身重彩的燕居服太过打眼,皇帝似一眼便看见了她。
    星檀入了小屋, 与皇帝做了礼数。方听他再道, “也让刘侍郎与皇后说说,明日祭典的礼程。”
    那礼程她早就翻看过了三回。不必逐字背诵, 可习会其中要领,并非太难的事儿。再加上江羽这几日来承乾宫,也与她一同熟读了礼程,也在保着明日祭典不会出什么差错。
    她却依旧开口道:“礼程繁杂, 有刘大人帮本宫再理顺一遍,便是最好。”
    要听的自然不是礼程本身,而是与皇帝几分薄面, 阿兄的事情方能顺当许多。
    星檀循着一旁的太师椅上端坐,听刘侍郎缓缓道来。罢了, 还顺道儿提了几个小问。
    待戏份做足,刘侍郎方与皇帝回禀了声儿,“臣只是稍加梳理,娘娘聪慧,便能举一反三。臣职责已尽, 便不扰着陛下与娘娘用膳了。”
    皇帝温声敦嘱,有劳了刘侍郎。方让人退了下去。
    星檀还是头一回见,在朝臣面前如此温厚的皇帝。比之将将登基时的满腹恨意,如今的帝王,显然已经逐渐掌握了在这个位置上所需的要领。
    星檀起了身,行去了案前与他一福,“陛下,可要用膳么?”
    如此乖巧的皇后,让凌烨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来的冷淡,今日在她面上仿佛一扫而空。几日前在她病床前,那声无情的“不想”也仿佛是从另一个人口中说出,不复存在。
    这身燕居服在她身上,略显笨重。小脸上清浅的妆容,却恰到好处。那双眉目百看不厌,唇上淡淡的粉色,如初春的薄暮…
    “皇后来帮朕看看,这副《黄公山居图》,可算是真迹?”
    慎国公府三代书香,世子爷精通书画,寻回的前朝遗迹,昨日方让人送进宫里。方在车中,他已赏玩一路。书画自然不会是假的,他不过想听听皇后的声音。
    星檀不知其中算计,只遂着他的意思,行去他身旁。方见得那副展开在书案上的浩荡的《黄公山居图》。
    前朝末年胡人战乱,珍奇书画悉数落难。这副《黄公山居图》早已名声在外,却也同在那一场战乱中走失。这些故事,星檀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那副真迹,哪里来的能耐鉴别真伪。
    然而不过一眼,星檀的目光便挪不开了。
    有些书画,寄托了笔者半生的精髓。眼前这副,便是如此。落笔与用色这等技艺,似早刻在骨血,恢弘着一副大气缥缈的山水图,丝毫不显技艺的突兀,反只将闲散若仙的意境衬托无遗。
    “皇后…喜欢这书画?”
    星檀被他打断,方回眸道,“臣妾不知真假,可这书画意境迷人,方走了神。”
    皇帝不动声色地听着,那染着蔻色的纤细指尖,轻放在裱纸上,本已足够惹人心动,再见她嘴角那抹浅笑,愈发让人难以克制。
    如此精湛的书画,星檀方还想多看一会儿,脚下便已落了空,腰上被他一卷,就这么窝进了他怀里。那身笨重的燕居服,臃肿地被拥在一处,不似在外的光鲜模样。
    她忙劝着:“此行祭天,陛下得要斋戒清修…”
    “那是礼部的鬼话。”
    见是无效,她忙寻着另一个理由:“陛下,还没用午膳。不多久便要上路了…”
    皇帝声音中已沉着些许沙哑,“让他们多等些时候…”
    帝后用膳,无人敢打搅。门前还敞开着,竹雕的屏风后头却只一架简陋的凉榻。
    厚重的燕居服,显然碍了他的事儿。然而皇帝依然耐着性子,一件件拨解。除却外襟,还有里服,丝绸中衣,退至最里那件素纱中衣的时候,他方忽停了手。
    冰肌玉骨,已隐隐浮现。反是靠着这层薄物轻轻摩挲,方知里头柔滑香软,全然得到只会徒增无趣…
    凉榻后是宽敞的花窗,窗外竹林幽幽,正被秋风撩骚得沙沙作响。四处静籁无人,却有一窝雀鸟落在小亭子尖尖处,叽叽喳喳往这边观望。
    星檀忽觉羞愧极了。
    那摇晃作响的脚铃,也忽的被她扼止。
    “怎么了,嗯?”皇帝迷离的嗓音在她耳边,亲吻继续漫布着脖颈。
    “有…有人在看…”
    凌烨方也停了下来,顺着她目光看了出去,哪里来的人,不过是一窝聒噪的小雀。转眼回来,却见她双颊绯红,眼中颤动着些许不安。
    他勾起一抹笑意:“让它们看。”
    男人的声音,沙哑着沉入海底,如同暗夜的幽魔:“若在大漠,黄沙与烈风便是天神;若在草原,野花与白云是万灵之长,他们什么都知道。你要躲去哪里?”
    他话语中的那些景色绵绵悠长,如画卷般在她眼前缓缓展开。
    是啊,能躲去哪里?
    人生来便是如此不知羞耻,被身体里的邪魔所支配,那便做一回邪魔又如何…
    脚下的银铃继续欢响,比方才更有甚之。男人颈骨下健朗的胸膛起起伏伏,似压抑着汹涌热浆的雄伟山脉。
    她双手勾上他的脖颈,寻去那滚热的齿尖,若不论他是谁,这副身子又有哪个女子不喜欢呢。她难得在床帏中欢笑,男人便似着了魔,恶意的亲吻袭遍了全身,仿佛在报复她的主动。
    黄沙与烈风卷着她的身子,将她悉数占取干尽,方肯熄灭了热火…
    她匍在他宽彻的胸膛上,手指却触及那腰间一道粗糙的疤痕。她听他说过一回,是与辽人那一场恶战时候留下的。
    气息还未全然平复,她却有些好奇了,“伤着这里的时候,陛下疼么?”
    男人的手掌覆上了她的,轻轻拍打。“不疼。”
    “怎么不疼?”儿时她被黄鼠狼咬破过脚踝,便就疼得半个月起不来床…
    “心有所念,便感觉不到疼。”
    她不知道这算什么,可却也提醒了她,他心有所念,怕是另一个人罢了…
    她缓缓撑起来自己的身子,寻着那素纱中衣重新穿好。再多着了一件中衣,方见他也起了身。
    她淡淡问起,“陛下的避子丸呢?臣妾该用药了。”
    “……”皇帝声音里迟缓半晌,方回了她的话,“朕不记得带在身上。这回便罢了。”
    他试探着看着她的神色,她说“不想”,可是真的?若真当他作了夫君,为何会不想?见得那双眸中的疑惑,他方察觉自己的矛盾…
    大婚之时若皇后有孕,无疑是与太后多添赌筹。然而今时不同往日,翊王党羽悉数落网,太后风光早不似之前。
    或许,他可以给她一个孩子…
    “陛下在说什么?”
    她不明白,什么叫这回便罢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好似在随意行使他的大权,不需问过她的意思。
    她不想要什么孩子。
    “朕说。药不在身上,稍后再问过李太医可有补救之法。”
    他将话说圆回来,那张小脸上却写满了不情愿。
    很是为难她了?
    他在心中嘲讽了声自己。人家怕是真的不想…
    “那陛下要记得…”
    星檀稍作提醒,方起身穿起里服。那燕居服外襟太重,她拿起都有几分吃力,在承乾宫里的时候,是桂嬷嬷与丘禾一同侍奉她穿上的,而眼下院子里清静,嬷嬷婢子们都在外头的下房里候着。
    手中却是一轻,外襟已被皇帝提了过去。男人方起,仍未着衣衫,宽阔的肩背,紧实的臂膀,支开那身外襟来并不费劲。
    “手过来。”他声音轻着,已然几分平淡。她顺着他的意思,着好一边袖口,又将手穿入了另一只袖口,自己理了理衣襟,算是完好。
    一旁有小桌,桌上有妆镜。她忙行去,扶了扶歪了斜了的簪髻,再用桌上的玉梳理了理林乱的碎发…
    一切都恢复如初,唯有事后脸颊上两朵桃晕,很是让人难堪。让窗外小雀看到便罢了,若出去被桂嬷嬷和玉妃问起,便真是难以开口了。
    还在踌躇,肩头被人敲了敲。
    “该去偏堂用膳。”
    “不多时便要上路了。”
    “……”
    皇帝已穿回了那身明黄的龙袍。话落,便负手走去了前头。
    星檀唯有跟上,随着他身后,去了小偏堂。
    满满一桌的江南菜,却让星檀不由得起了疑。
    平素皇帝来承乾宫里用膳,她都让御膳房紧着他的口味来。这祭天行程并未问过她的意思,这满桌的菜肴却似知道她的喜好似的。
    临行前礼部与御膳房的人送来膳食清单,换做以前,凌烨只交于江蒙恩看过便罢。这回却特地嘱咐了句,祭天行程的膳食,依着江南的菜样儿做。
    他着实记不清楚她爱吃的,那便依着她家乡的口味吩咐,总不容易错…
    星檀觉着有趣的是,有人记得让人依着江南风味准备膳食,却忘了将避子丸带在身上…
    许是原本真是打算吃斋戒荤的?
    “陛下,用膳吧。臣妾与您布菜。”她与人福了一福,平日里都是江总管的差事,今日四下无人侍奉,便只得由她了。
    “不必。朕自己来。”
    “你自己用好便是。”
    星檀到省了气力,然落座下来,却依然没什么胃口。
    自那日从养心殿回来便是如此,到如今已有四五日了,那避子丸的寒腥,似怎么也消散不了了…
    **
    驿站厢房。
    婢子展旗正从门外回来,怀捧着一个纸包裹,回身关好了屋门,笑着将包裹送去了玉清茴眼前。
    “娘娘,看看是什么。”
    热气儿直往那包裹外腾,米香裹着豆香,扑入鼻息。是自己喜欢的东西,玉清茴不必多看,也猜得出来,“红豆糍粑。”
    展旗笑着,“热乎乎的,贴着人家的胸口买回来的。”
    “附近的农家现做的。知道今日有官兵过,方挑着担儿来卖。有人心里想着娘娘,便亲自去买来了。”
    “展旗!”
    玉清茴语气里几分斥责的意思。这话若被其他人听了去,莫说她自身不保,怕是还会牵连了父兄。那买糍粑的人,自也躲不过去。
    展旗撅了噘嘴,却忙收了声儿。“娘娘不喜欢,奴婢便不说了。”话落,却展旗面上又扬起几分笑意:“可这糍粑是娘娘爱吃的,娘娘快尝尝吧。”
    玉清茴看了看那包裹里的东西,只将包裹往展旗面前推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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