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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征前姑娘送给他那副刺绣的腰带,被他用长剑划破。碎片散落在城楼之下,被辽人的铁蹄踏入了泥沙。
    他不打算回去了,师傅用身躯与三万大周将灵守住的城堡,交由他来守护。唯有赴死一战,方不会辜负。
    如今坐在他身边的姑娘,被小妹那一声“四嫂嫂”叫得面色紧张。他不紧不慢问她:“与四皇弟定亲的时候做的?”
    “嗯…”姑娘垂眸答着话,声音有些虚弱,“月悠是…是尊着姑母太后的意思,与翊王殿下做的。”
    他不打算多问。太后将那桩婚事全权揽在自己身上,保着姑娘这一副无辜可怜的姿态。可太后是什么样的人,他心中有数。
    还曦将不喜欢这位陆姐姐的小心情,明明白白写在了脸上。凌烨偶与她夹菜的时候见着了,便就顺着小妹的意思,让姑娘先行退下。
    “还曦有些认生。今日你先回承乾宫,朕陪她用膳。”
    姑娘面上闪过一丝失落,却依旧挂着一副勉强的笑容。“那月悠便不扰着陛下和公主了。”
    待安小海将人领了出去,凌烨抬筷夹了鱼肉放去小妹碗里,“快吃。”
    还曦挑着鱼肉放到嘴里。看着一旁的皇兄,却又迟疑起来。
    “陆姐姐与皇嫂生得好像。”
    “嗯…”他轻声答应,并未抬眸,再夹着块排骨放去小妹碗中。
    “那…皇兄会不会不喜欢皇嫂了?”小姑娘皱着眉,眨巴着眼睛望着他,满面都是担忧。
    凌烨手中的筷子顿在了半路。
    喜欢?
    这个词,他从未试想过用在皇后身上。
    那不过是太后用来稳固陆家皇后之位的棋子,也是信国公府与他赔罪的礼物。一度端庄贤良,偶尔欣甜可人,他尚且还算满意…
    而今却不同了,陆月悠入了宫,皇后似是打算卸了身上的重担,寻着其他的出路。
    他嘴角淡淡浮出一抹笑意。
    在这深宫中,她又能有什么别的出路?
    信国公府前程未定,朝阳郡主这位嫡长女儿,身上的重担注定是卸不掉的。
    “皇兄,你还没答我的话?”还曦痴痴地等着,她不想皇兄喜欢别人,更不想皇兄喜欢那个对谁都能好的四嫂嫂。
    “不会。”他不会让小妹失望,哪怕需要编造些许谎言。
    **
    陆月悠往承乾宫去,在袖口里摸到了那瓶烫伤药膏。
    方长姐回到宫中,便将她叫去了偏殿,让她来羲和宫陪皇帝用膳。临行,长姐又让桂嬷嬷寻来这瓶烫伤药膏,说是还曦公主额角上的烫伤疤痕,许是能用得上。
    然而未等她拿出药膏来讨好公主,陛下便不温不火地命她离开…
    公主不喜欢她,还当着陛下提起了她与翊王的过往。那香囊,陛下也未曾收下…
    帝王的口吻让她猜测不透,从羲和宫里出来了,她仍有些担心,公主会不会再与陛下说些什么…
    陆月悠回到来承乾宫的时候,特地再去见了一回长姐。
    “月悠怕是惊扰到公主了。陛下让我先行回来…”
    星檀正用了午膳,见幺妹面上委屈,招招手唤人过来,“公主确有些认生,多见几回便该要好了,随他们兄妹去吧。你定是还未用食的,就在我这儿吃吧。”
    星檀让人添了双碗筷来。
    陆月悠听话坐了下来,目光却落在满桌的菜肴上。御膳房中餐食依着品阶有别,皇后的饭食,比之她房中的,要上乘太多。她自问不是贪吃之人,只是相较之下,便发觉了自己的卑微之处。
    如今寄居在承乾宫中,她自不能挑剔什么。可若日后真有了自己的宫苑,怕是也不能和长姐这处的相提并论。
    或许原本,这些本都该是属于她的…
    如此一想,陆月悠没了胃口。草草吃过几口白饭,便就撂了筷子,起身与长姐请了辞。
    星檀困乏得很,正急着午睡。并未留意太多幺妹的面色。许了她出去,方自己起了身,让桂嬷嬷扶着入了寝殿。
    许是晌午累过了头,星檀着一觉下去,到傍晚方起了身。吃过几口淡粥,又叫丘禾送来几卷画卷,靠着凉榻翻看起来。
    她不通琴艺,对书画却别有一番喜爱。儿时被母亲忽略的兴趣,在祖母那里却被万般呵护。
    祖母说,女儿家不必样样儿都会,可总得有一样喜欢的技艺傍身。将来不论贫贱富贵,都能与尔常伴。
    她极少动手作画,却对赏析别有一番见解。在江南的时候,书房里的画卷堆满了三面墙边的博古架,可惜来京城的时候,只能挑些最舍不开的带着。
    她张开画卷儿,方赏了一会儿,桂嬷嬷却从门外回来,“娘娘,安公公在门外,想求见。”
    星檀合上画卷,提起几分精神,“传他进来。”
    安小海入来行了礼,方是一揖道,“娘娘,就来入秋,内务府与娘娘备着了十斤棉料儿与十匹锦缎。娘娘看看想做些什么样式的,奴才早些与您安排。”
    星檀本以为是有什么要事儿的,却不想是这些常年的琐事儿。
    安公公素来管着前殿与宫苑外的事儿,入了夜,便少有来打搅,今儿这个时候来问入秋布料儿。星檀隐隐觉着有什么不妥,却又道不明缘由。
    安公公已将一份新的图册送来茶案上,“这些都是司衣坊最新的款式,有宫样儿,也有他们从江南搜罗来的苏样儿。”
    星檀将那图册摆去一旁,“先留着这儿吧,我明日再看。”
    “诶。”
    听安小海轻轻应声,星檀方问,“安公公夜里来问,便是为了这些衣料儿么?”
    安小海摇头,方又从袖口里,送上一本书册到星檀面前的茶案上。
    “奴才近日清点了承乾宫前后殿的人手,这是人员名册,娘娘若有功夫,便就稍加过目。”
    安小海顿了口气,拉低了声响,“奴才在信得过的人名后,都做了标记。宫中亲疏有别,这些都是娘娘日后用人须得知晓的…”
    安小海话未完,便被星檀打断了去。
    “我还倚仗着安公公看着这些呢,怕是也用不上。不过安公公花了功夫,便留着我这儿吧。也莫辜负了你一片心意。”
    安小海仍不甘心,再交代了另外几件事情,方从寝殿退了出来。
    夏末,晚夜的风已有些寒凉,安小海脊背上却是一滚热汗,好在方才在寝殿中,他未漏出丝毫,娘娘似也并未察觉。
    那些事情,都是他最后能与娘娘办的了。
    方才入夜的时候,养心殿内传出来了消息,都领侍江总管正与他寻着下一家儿的主子。这承乾宫,他怕是呆不长了…
    **
    晨光将将洒落在院落里,将红墙在地上投出半面深影。被晨风舞动着的香樟,枝叶间隐隐透出几丝光阴,伴着知鸟的鸣叫,宣告着夏日的道别。
    星檀正用着早膳,前殿外头却起了动静。她寻着声响往花窗外张望,却被石屏与花拱拦住了视线。
    宫婢的身影穿过石屏,急急寻着她寝殿里来。
    她也忙放落了筷子,迎到门前,问起丘禾,“外殿什么事儿吵闹?”
    丘禾福了一福,比平日里的礼数浅薄又迅速。
    “回娘娘的话,是养心殿的江总管来了,说是宣陛下口谕,要将安公公调离承乾宫。”
    星檀忽想起昨夜的事儿,这才恍然,安公公怕是早就听得了消息,却未与她道明。反是用着最后的时机,交代他身上公务始末…
    太后姑母与她的这位内侍,自打她入宫便跟在她身边,大小事务无不周到…
    她脚步急,往外头去。
    邢姑姑跟着一旁,忙扶着人,“娘娘莫急,当心脚下。”
    星檀难有稳不住心性的时候,邢姑姑的话此时却是听不进的。行出来前殿,果见得江蒙恩在。安公公跪在地上,似是刚受了旨意。
    “江公公,本宫的人,为何要调离承乾宫?”星檀没顾上其他,质问起江蒙恩。
    江蒙恩不紧不慢与皇后作了一揖,方缓缓道来。
    “娘娘怕是还蒙在鼓里。”
    “这安小海暗地里接济吴妃与先吴尚书大人,在城外宝相寺里,与二人求了往生牌。”
    “陛下也是担心安小海牵连了皇后娘娘,方让奴才来,将人先行调走。也好让娘娘安心呐…”
    第19章 寒夏(19)   孤女
    都是鬼话连篇…
    “吴妃…”吴妃的牌位是她的意思,与安公公有什么关系。
    星檀后半句话并未能说出口,便被安小海打断了去。
    “都是奴才擅作主张,险些害了娘娘。陛下英明,并未牵罪娘娘。”
    “娘娘便就让奴才去吧,往玉和宫中侍奉静太妃与小皇侄,也是与陛下和娘娘效力,且容奴才将功补过,才好与陛下有个交代。”
    安公公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事儿他要替她扛了,她也莫再出头惹上吴妃的乱子。星檀直直望着地上跪着的人,喉间有些哽咽,难以吐出话来。
    邢姑姑上前来扶了扶她,淡笑着劝道。
    “娘娘,安公公不过是换个地儿办差,这在宫中也是常有的事儿,并非什么绝路。”
    星檀见得邢姑姑眼里的安定,方平复了自己的情致,转而抬眸与江蒙恩道。
    “有劳了江公公走一趟。本宫可否请江公公入偏殿喝盏热茶。不会太久,便就一盏茶的时辰。”
    江蒙恩心思玲珑,已然领会了皇后的意思。“皇后娘娘有请,是奴才莫大的福气。”
    话落,他便听得皇后与一旁的刑倩吩咐:“与江公公看上今年新春的龙井吧。”
    江蒙恩垂眸一揖,见刑倩已走来与自己引路,方带着跟来的两个小内侍,随着刑倩入了偏殿。
    身后传来皇后与安小海说话的声响:“安公公,随我回后院儿说会儿话罢。”
    江蒙恩到底叹了声气,自大婚以来帝后一向和睦,只是娘娘这三番几次地爽约,就算是于一个普通人家的郎君,面上怕也是挂不住的,更何况那是君王呢。
    这安小海的把柄,主子捏在手中已有些时日了,上回将小德子调走,已是提醒。
    昨日羲和宫午宴,主子本想跟娘娘好好陪陪小公主,却被娘娘再次爽了约。等入了夜,江蒙恩方被主子喊进了养心殿,交代下来此事。
    江蒙恩思忖之间,刑倩已送了茶盏上来。
    他不自觉打量着眼前的人,那一举一动都贴合宫规,让人寻不出任何的毛病,也难怪宫中奴才,不论辈分儿大小,都会称呼一声邢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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