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周围这些年围了一圈新筑楼盘,破败颓然的老校区在林立的高楼里格格不入。路况也受影响,车子挤在来往拥挤的窄道上,正逢路口中学放学,各个行进无门。平时十来分钟的路,硬是花了半个小时。
程士国把车停在水果店门口,让程澈先去店里坐一会,他去买点菜。程澈拄拐半走半跳立在店外,一八六的个子好似一座耸入天际的高山。不仅能瞬间抓住人的视线,还能遮住灼亮的光线。
看店的小吴手脚勤快,就是太过节约,大白天绝对不舍得多开任何一盏灯。他往门外那么一杵,店里瞬时都暗下好几度。小吴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又低着开始借着剩余的光亮,整理框里被压烂的西梅。
程士国去了叁十来分钟,双手拎了满满两大袋食材。他没让程澈上手,说:“轻轻晚上回来吃饭,小吴也去,买得多了点。”
程澈兀自走神,不知回应了句什么。两人走过拐角的水泥花坛,对角线响起一声脆生生的“程澈”。
青灰如云的老旧楼房前,站着个精致明艳的姑娘。她一见到程澈,便垫脚挥挥手,小跑着过来,熟稔地冲程士国喊了声叔叔。
“陈灵啊,”程士国对她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难得碰到你,晚上有时间过来一道吃顿饭。”
“那当然好,”陈灵活泼笑道,“程叔叔,我能和程澈聊会天么?我保证待会一根头发都不少的把他送回来。”
程士国摆手,“你们聊你们聊,我回去做饭。”
两人聊得热切,程澈一直沉默未语。程士国一走,陈灵上前一步走到他跟前,伸手牵住他的衣摆。
“阿澈。”
程澈隔开她的手,淡笑着看她:“有事说事就行。”
陈灵唇线僵直,片刻后嗤笑着弯眼说道:“你不会是以为我是来求复合的吧?”她随意收手,“我是听我妈说你住院了,来看望看望前男友而已,不行吗?”
“行,”程澈点头,“多谢。”
陈灵指指超市附近,“之前轻轻让我妈给叔叔带了一款护腰仪,那边一直没货。最近买了寄来,今天刚到,你跟我一块去拿吧。”
程澈挪了一步,说:“走吧。”
“叩叩叩。”
程士国在厨房听到开门声,把燃气灶的火调到最小,手揉着围裙过去开门。
“哟,”他看着门外的两人,“小幕也来了。”
简幕来过两叁次,但前几次都是仓促应个声的功夫,今天算是极为正式。程士国自简幕来后,脸上的笑就没消过。只是锅里还炖着肉,他走不开,便让轻轻好好陪简幕坐坐。
“陈灵来找你哥有事,应该不会马上回,轻轻你好好招待人家。”
老房子一直是从前的陈设和布局,地板年久未换,好些地方已被踩磨得露出熟褐底色,斑驳的落在墙角,和房门内外。
程轻轻不知道怎么才算好好招待,便随口说:“要不,带你随便看看?”
简幕当然愿意。
老房子不大,除开主卧,还有两间客卧。刚开始是一间,后来被一分为二,程澈和她各得一屋。她那间仍保留着离开前的样子,程士国做卫生时会捎带着一起,里头洁净整齐,像是随时等候小主人回家。
简幕弓腰看着桌面上的相框,里面放的不是照片,而是一张时间表。
“一中当年也算是魔鬼训练营,”他看着上面被仔细切割成无数小块的时间段,侧脸望她,“肯定累坏了。”
程轻轻摇头,“没有,其实,反而很轻松。”
简幕挑眉,握住她的手腕把人拉到怀里,余光扫了眼走廊,低声道:“嗯,本来应该为你感到开心。不过,就是心里头不由自主地泛酸,怨我太小心眼了。”
程轻轻越过他的肩头,恰好看到相框镜片上两人的投影。她脸上挂着笑,眼底却划过一瞬间的怔愣。
“简幕,”程轻轻仰头望着他,“回去后,我想和你说件事。”
“好。”简幕心不在此回话,倏尔托住她的后脑,低下头
护腰仪的箱子不大,程澈毫不费劲就能拎走。但单脚带来的限制实在避无可避,上楼太过消耗体力。跳到最后,后背的热汗晕湿T恤,人也有些喘气。
防盗门没关,内门虚掩着。他放下护腰仪,发现鞋柜多出一双男士皮鞋。屋里的人似乎听到锁门的响动,先后走出来。
程轻轻看简幕和程澈开始聊专业上的事,想着自己也算完成了“好好招待”这个任务,便从沙发上起身走进洗手间。洗手间光线昏暗,需要开灯。她手撑着立式单盆的边缘,垂眼等着胃里堆迭翻涌的巨浪陷入沉寂。
洗手池内部被擦得光洁如新,有点晃眼。她深吸一口气,轻缓呼出。抬眼时,见到自己毫无血色的脸上,唯有微肿鲜红的唇瓣,仿若月牙白绢面上一朵盛放的藤本月季,艳丽饱满。